南宫霁放下酒杯,起身踱了两步:“若说顾虑。。。吕公出兰州,到底也与我有些干系。。。”
越凌笑道:“南宫世子也有担惊受怕之时?”
南宫霁摇了摇头,转回来,一手轻落于他肩上:“尝过相思苦,自是忧别离!”
越凌轻垂眸:“但你不欺我,孰能奈你何?!”
方过酉正,一轮弦月斜挂天边。迎面清风掠过,湖中影影绰绰,此起彼伏,却是芙蕖方才现蕾。
眼看南宫府已近在咫尺,越凌笑道:“这一程走来倒不觉长!”
正话别,忽闻前方数声喧哗,漆蒙夜色中几道黑影一闪而过,继而便闻“扑通”一声,似有何物坠湖!
好在救起及时,落水的女子并无大碍。
南宫霁见过其人,心中却疑惑顿起---此乃朝云身边丫鬟碧蘅!说来三更半夜,她何故徘徊在此?只她此刻浑身已湿透、又余惊未消,想来一时片刻也问不出甚,便令人将之带回。岂料这女子如何也不肯走,却又不说缘故!恰此时周淮安赶来,碧蘅一见之,愈发瑟缩啜泣不止。
淮安道:“婢子半夜在外流连,定有不轨,待小的将之带回细细审问!”言罢便示意左右上前拿人。
碧蘅见此竟有如临深渊之感,不自禁退了两步,一头扑倒在南宫霁脚下,连呼“郎君救命”!
天色已不早,且既是他人家事,越凌自也不便多问,便先行告辞。
南宫霁未曾挽留,但道了句:“见笑!”只看神情却颇有几分难堪。
夜色清寂,越凌沿湖蹀躞,心中不禁自叹:所谓治国齐家,世间果真无一易事!
已近三更,南宫府无人入眠。
泓安堂内,南宫霁背手而立,忽闻外间通禀“陆娘子来了”!
堂下跪着的女子忽而跳起慌不择路,岂料偏与入内来的朝云撞个正着。
朝云挥手一掌劈去,骂道:“贱婢,竟敢私逃!”
碧蘅不及躲闪,重重受了这一掌,左颊顿起几道红印。不顾疼痛,跪下苦苦哀求:“婢子知错了,求娘子绕过婢子与腹中孩儿!”
朝云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掌:“贱婢还有脸说!”
“够了!”南宫霁冷声制止。
朝云正欲开口,那人一挥手:“之后自容你分辩。”转身坐回位上。
淮安自通眼色,道:“婢子还不上前回话。”
碧蘅闻之,似得了赦令,忙跪行上前。
朝云当下似不经意与淮安一对视,各自几多意味。
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难猜,碧蘅有孕,仓皇出逃,以至失足落水,似也顺理成章。
南宫霁凝眉不语,众人一时也难测其意。
碧蘅虽承认有孕,却不肯供出那妄为者何人,因而,孰也不敢轻下论断。
一阵静默后,南宫霁望向朝云:“汝以为,此乃何人所为?”问的自是那在碧蘅腹中种下孽果之人。
朝云面色愠红,迟疑不答。
南宫霁未尝相逼,转谓碧蘅:“吾有几问,汝若从实招来,可饶你此回!”
碧蘅尚在犹豫,朝云却已抢言:“此婢巧诈,郎君如何能信她?!”
南宫霁沉声道:“吾自有主张!”
见此,碧蘅才似定下了心意,伏地一叩,道:“婢子愿招!”
朝云当下脸色铁青。
薄雾渐在院中漫开,鹊鸟始鸣于枝上,不知不觉,天已拂晓。
淮安劝道:“郎君还是回房歇一阵罢!”
初夏的清晨,庭中处处散发着清怡之气。那枯坐了半宿之人,终是起身缓缓踱至廊下。淮安静随于后。
或是闻得人声,庭前玉兰树上倏忽飞出几只惊鹊,扑腾散了花叶上的晨露,几丝清凉扑面。
那人闭目一声长叹:“淮安,你说此事当如何处置?”
淮安一怔,一时不能作答。
相濡以沫多年之人,竟是如此毒妇!若非白纸黑字,那害人于无形的方子乃她亲笔所抄无疑,南宫霁本是如何也不能信!
为求自保,碧蘅已招认:戕害新荷母子、陷害柳氏,皆是朝云所为!此回碧蘅与外人私通,种下孽果,朝云不知底细,疑心其私下勾引郎君,遂起杀心!
初闻之,南宫霁亦是怒火攻心,对那毒妇,甚有杀之而后快之感!然事后细思:数载夫妻,当初又何尝不是两情相悦?所以有今日,朝云极妒自是其一,然他南宫霁却果真全无不是?朝云有言“郎君多情,然素来,究竟在何人处留过真心?”思来也并非妄言!无论朝云、新荷,亦或柳氏,皆如世间繁花,过目一赏,留情则矣,至于上心,乃是可盼不可即。
淮安道:“陆娘子固然是错了,然她毕竟服侍郎君这许多年,也算不辞辛劳!再言之,她乃郎君正妻,若是当下有何处置,势必还要惊动大王与夫人,此便。。。”
南宫霁自知他言下之意,不过是个 “不合时宜”。正自踌躇,忽闻丫鬟来禀:“娘子方才欲投缳自尽!”
淮安急道:“当下如何?”
答曰:“幸得救起及时,已无大碍。”
淮安大出了口气,挥退侍女,试探道:“郎君可去瞧瞧?”
南宫霁摇了摇头,凝眉望向天边的晨曦:“这段时日,且教她在宝华阁将养着罢!府中之事,劳你与令其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