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76章

吕谘道:“一则,不吝封赏,德崇庶子已长,可封爵;其二,遣使前往,好言宽抚,以消其虑,而借此,也探一探德崇之疾真假轻重,以为后计;其三,蜀王世子南宫霁,近年多历风波,当是心有余悸,陛下当好生抚之,以消其惧!”

越凌当下凝眉不语:当日在南宫府,那人已阐明心意,乃是归意已决,当下若还有法抚之,他又何必愁眉不展这些时日?这些年,他二人间嫌隙渐深,越凌何尝不心知?然他南宫霁只道自己心中怀屈,却又何尝知晓自己亦是满腹无奈!只是事到如今,再言此些也是无用,究竟还有何法可教他回心转意?

吕谘鉴貌辨色,试探道:“陛下为难,是因。。。?”

越凌沉吟道:“近时宫中出了一事,波及南宫府,相公可有所闻?”

吕谘道:“陛下家事,臣本不敢过问!然此既与南宫府有关,臣还须进一言,眼前为大局计,事若不涉谋逆这等大罪,但请赦之为好。”

越凌摇头:“自与谋逆无关,乃是。。。涉及朕之家私,而南宫霁此回,是蒙了些冤屈,因而。。。”

吕谘似作恍然,捋须道:“原是如此,这倒难怪他自危了。。。”

越凌挥退近侍,将那事粗略道出。

吕谘听罢,试探道:“那陛下可有查知此事幕后孰人主使?”

言既至此,越凌也不欲多瞒他,便直言:“是皇后!其当下已教拘于坤宁殿待罪,然而,此事毕竟。。。难言!南宫霁定要朕秉持公道,朕因此颇感为难!”

吕谘亦是蹙眉:“然此事若不了了之,还恐南宫霁积怨日深,心寒自危下,便是愈发留不住啊!”

此话正中越凌心事,这些天来的踌躇为难,一时化作无限恼忿,拍案道:“皇后失德,朕欲废之!然此必有干清议,朕实又怕朝中众议纷起,不可收拾!”

时机已至,吕谘一扫方才的唯诺,正色道:“陛下家事,何容他人置喙!”

越凌精神一振:“如此说来,相公亦以为,皇后当废?!”

吕谘深一揖:“此非臣能妄言!然臣之所见,陛下若欲安抚南宫氏,此事便断不可不了了之!”

上疏至今已有时日,南宫霁当下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归去一词,说来轻易,然一旦成真,从此便恐再无相见之期!七载相惜,纵然再多嫌隙,但提别离,心中总还存无限不舍!然而,此终又势在必然,早去晚去,总有一别!这般说来,乘早别过,倒还轻易些。但说偶有时,隐隐倒是盼日子便这般含混下去也好,兀言甚么家国大计、安危权宜,且过一日算一日,离别生死,但随天意,诚如当初所言,倒也无甚不好!

这般忐忑中,一月已过,所请依旧不闻回音,却先惊闻另一讯---天子下诏废后!

林后骄纵蛮横,极妒失德,若以此为由废之,倒也名正言顺!然官家毕竟还念及往日情分,且其“失德”之实,若今后外朝有追问起,事涉家丑,传出实损天威!因而退一步,但言皇后多年无子,自愿入道。上遂之,封为静妃、玉真元清仙师,出居长宁宫。

诚不出所料,此旨一出,朝堂沸然,御史台几是群起而谏,言皇后无过,不可废!可惜越凌心意已决,绝不肯纳,关闭宫门驱逐台谏。

说来朝中原也不乏耳清目明者,料知天子废后,少不得吕谘在旁怂恿,因而其人当下自是招来讥讽甚是谩骂无数!任他吕谘谋略再深,能言善辩,此回却也无力堵那悠悠众口!

再说台谏等数十人连日于宫外跪请入谏,实是不可开交!

要说当下之情形,虽是南宫霁所愿,却已出他所料。之后又听闻,宋昭容当下也已教别宅安置,入道静修!此些,确实全因他南宫霁而起,始作俑者,如何自安?欲入宫劝一劝越凌,然忖来,此也未必有用,圣旨已下,成命如何可收回?他若冒失前去,即便不自讨没趣,也必与越凌添扰。加之令其在旁相劝:此刻朝中已然不平,郎君一介外臣,实不该干预,落人口实!因而只得按下不谈,然心中之悔愧,绝非一时能平!

与台谏相持了数日,越凌终是不堪其扰,下旨由御史中丞蒋筠起,一干人皆贬谪外放,即日启程,不许耽延!

届时,该罚的已罚,而当安抚的,自也不可遗漏!

蜀王庶子业已封爵,而于世子南宫霁如何笼络,吕谘倒有一计,只是当下不晓南宫霁心思,越凌在此事上颇为犹疑,斟酌不下,还欲当面问一问他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独对:此处为单独召见问对之意。

第71章 喜事

日已西沉,城中喧哗未止,车马穿梭于闹市,看车外人流涌动,南宫霁竟也觉心胸豁然开朗。

前方终于将到西华门了!午后去了趟李琦处,出来时本尚早,孰料道上车水马龙,实不易行。天热懒走,以为以车代步尚还快些,却错估了这闹市的拥堵,心下不禁生了几分悔意,眼看暮色将至,迟去了,恐那人又不悦。

放下车帘,暗中寻思,前事方过,当下听闻西关大战,梁军已破武威,将进逼兴庆,本是紧要之时,若无要事,那人本应无隙召见自己这闲人。难道今日召见,他是欲安抚挽留自己?

若如此,倒难为官家这番苦心:前番派使入蜀,已极尽安抚之能!而父亲称病,遇使突至,又多少露了破绽,因而当下,君臣间各自心照不宣,归蜀之求自也暂不宜再提。再说废后之举,实是越凌让出的最大一步!如此,自己若还一意孤行,岂非不识时务?何况此举已表明,越凌心中,尚是有他南宫霁的一席之地的!如此自又安慰几分。当初曾想,归与不归,全随天意,如今天意如此,思来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便随之罢。

马车越行越慢,这会儿竟是停住了。南宫霁心急难耐,撩开车帘欲一观究竟,入眼竟见迎面另一车堵住了路头,当下两车皆是进退维谷,耽于路中。

天热,各自仆从也是心急怒起,未尝出得好言,已然争执起。周围又聚拢了一干瞧热闹之人,车马于是愈发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南宫霁下车欲步行,好在西华门也已近在咫尺!

令其好容易在围观者中开出条道,却闻前方招呼之声。抬头看去,一人由远盈盈而来,至近前拱手一揖:“原是世子,在下失礼得罪了!”

令其此刻细瞧去,见他长眉似柳,面如冠玉,莞尔间,清眸流盼,眸底似藏半春桃花。明明是须眉男儿,举手投足间却还带三分娇态!然而,顺而不弱,柔而不媚!

南宫霁回施以礼,笑道:“吾道是谁,原是三郎!”

令其这才想起,此人原是宫中伶官,姓颜名“润”,此倒可谓人如其名,朱颜润玉。其人精通乐理,善琴与琵琶,且长袖能舞,因此称为三绝!曾舞花念一曲,技惊四座,遂人将“花念”二字加于其前,唤作“花念三绝”!而恰其在家排行第三,寻常也唤作颜三郎。

寒暄了两句,听闻南宫霁急要入宫,颜润忙命家奴让道,临别尚道改日定登府赔罪。

赶至福宁殿时,各宫已始掌灯,好在官家也方才回宫,自不嫌他迟。

看官家此刻兴致不错,南宫霁不由多问了句。越凌乃道午后闷热,无心政事,恰豫王相邀,便去了他宫中赏莲,但见今夕并蒂莲多生,倒也是奇景。

南宫霁笑道:“如此,若是早知,臣便也随驾去赏赏花,解解暑气!只不知豫王殿下如今可还能容臣进门否!”

越凌无奈道:“朕为何但凡提起豫王,你这语气便甚怪,于旁人,纵然不喜也不至这般。。。”

话音未落,便闻黄门入禀:豫王来见!

南宫霁笑道:“这时辰,豫王殿下难道是来邀宴?!只是他尚不知陛下召了臣前来罢,如此倒不好办了。。。”

越凌回以一睨,南宫霁这才知趣退到一侧。

豫王徐步前来,今日一身青衣,倒教南宫霁有所刮目:想是为那灼人暑气所逼,他也不得不褪下一身老成!实则这身装束,才与他那年岁相当;再观其身量,虽不能言魁梧,然较其兄,却也尤显英挺,又器宇不凡!说来这言貌愈发类先帝了!也难怪当初承欢膝下,那般得宠!若今日先帝尚在,还果真不知那储位上坐的是何人呢!

不经意间,一声轻叹出声!恍然回神,才知失态,忙躬身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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