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第111章

思及前事,越凌难免怅然,想起老汉临行,婉拒了一应封赏,却惟留下一言:“愿天下从此再无战事!”此话乃是发自真心!

西北一战,死伤难以数计,所谓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实非妄虚浮夸之词耳!时至今日,兴庆府那一日夜,熊熊火光、哀嚎呐喊、血溅城墙之景,还常浮现越凌梦中!心惊之余,惟可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诚也!

景盛七年,御驾亲征西北,平定羌桀,天下大安,四夷臣服。

五月,群臣进尊号“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皇帝”,上坚辞不受,亦不许封禅之求。因伐羌桀一战劳民伤财、更致生灵涂炭,上遂下诏罪己!且愿在位之日永不再兴兵事。此举得举朝赞许、万民称颂。

六月初,诏告改元晏隆,以次年为晏隆元年。

六月中,旨下追封今上生母、先帝何淑仪为章惠容德皇后,迁葬永定陵。至此,有关今上身世之谣传终为平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最长的一卷宣告完结!先闪了,给自己买朵花去。

第108章 调情

傍晚,天边半轮残阳在晚霞的裹挟中,极力散着余晖,撩逗着枝叶间的鸣蝉,一处到另一处,知了声此起彼伏,似要吟断这弥漫的暑气。

南城郊外,一座新坟前,一人正自立着,在墓碑上投下一道浅淡的暗影。

接过身后人奉上的一杯清酒,南宫霁郑重洒下:“皆说世间情义两难全,然你颜三郎偏要舍命一试,果是痴人!”垂眸看着墓碑上的题字,又恻然一笑:“然你终是求仁得仁,他能屈尊亲为你立碑,想你地下得知,也当无憾了!”

已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天干物燥,人心也甚焦灼。

谋逆一案,张舜水已在狱中自尽,当下大理寺奏请拿豫王宫中一尽宫人过审,以追根溯源,牵出幕后主谋!越凌心知此实是剑指豫王,且说无论豫王是否牵涉其中,一旦将宫人下狱刑讯逼供,便难免胡乱牵扯!想来提此议者,多存迎合之心,以为今上对豫王心存忌惮,欲借机除去心头之患!

豫王既知人心所向,自不会坐以待毙,乃先人一步,负荆请罪,但言自己识人不明,为张舜水所蒙蔽,愿领其罚,而至于谋逆罪名,却是推脱得一干二净!

越凌一时为难,若放任大理寺严讯此案,则豫王必然落罪,到时他越凌与外世留下的便是个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之名!更何况,当年他曾在先帝病榻前起誓,须善待手足,怎可破誓?而若不欲苛罪豫王,便不能深究此案,如此却又何以平外议?

时近黄昏,凭栏而伫,晚风宜人,倒还能教人静下心来作些思量。

恰此时闻南宫霁来见,越凌欣悦之余却又略以为憾:既要来何不早上片刻,还可对弈一局!到这时辰,天也将黑了,匆聚匆散,反觉无趣。

岂料于此,那人竟也有满腹无奈:“以为你白日里政务繁忙,无暇见我,更何况,不是你为避嫌,不令我无事常入内,以防外间妄加揣测么?”

一席话,倒是教越凌无言以对。只得绕开此题,道:“天已将黑,你匆忙入内,是有何事?”

南宫霁一拢扇,故作厌色:“这般热天,若非受人所托,倒真不欲出来行走!”

眼见那人面色倏转黯然,不禁在心中一莞尔,却也不欲再作弄他,乃话锋一转,道:“但若来见你,哪怕烈日当头,大雨瓢泼,皆是无碍。”

越凌背身一嗤:“有何事还不速道来,再晚宫门可将闭了!”言虽如此,面上却已阴霾不再。

闻听他今日是入宫谢恩,越凌倒显莫名,半带疑色望向他,却见其人笑而一揖:“二弟南宫清疾间得陛下垂问赐药,于天恩不胜感激!本欲亲入宫拜谢,却又怕搅扰陛下,况且疾尚未愈,遂不得不由我代劳!”

越凌恍然,垂眸,面上却轻显几丝赧色:“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何况汝弟之疾,乃前事中受惊而起,吾理当对他有所安抚!”

见他此态,南宫霁不知为何,竟忽生“邪念”,踱前两步,故作正色道:“我那二弟胆小,自从上回受了惊吓,如今乃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天心不测,何时又遭降罪,遂至疾痛难愈!因而我忖着,但有一法能宽慰于他,便是教他知晓你我。。。”

话音未落,那人便不出所料大骇,满面惶色道:“不可”!

眼见诈他得逞,南宫霁却还不欲收敛,且又转作诧异之色:“你我当年有同窗之谊,你因念旧情而不至为难我兄弟!仅以此言宽慰于他,也不可么?”

越凌当即一怔,一时竟还教他蒙蔽住了,竟颔了颔首。

南宫霁却已忍俊不禁,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凌,这许久了,我竟未发觉你这般。。。轻信!”

半晌,忽闻一声轻呼,再看那方才尚满脸轻浮笑意之人,已转了苦色弯下腰去揉膝:那人这一脚出得极快,自己竟未来得及闪避!忖来觉怪,他那身手何时变得如此敏捷?难道是北去时练就的?

须臾,悄然抬眸,偏又遇上那清冷如剑的目光:“南宫霁,你一日不戏弄于我便不得安生么?!”

嬉闹过后,南宫霁又道出此来的另一目的:“二弟此疾反复难愈,太医言,当有水土不合、思乡过甚之故,所以我想来,待他好些,便送他回蜀将养?”

此求并无何不情之处,因而未尝多思,越凌便允了。

眼见天色渐暗,越凌脸上的烦色似也随之又起。

南宫霁笑道:“宫门将闭,官家是不舍臣离去么?”

言落,未闻意料中的嗤嗔,却见那人凝眉踱开两步,幽幽道:“你以为我该如何处置豫王?”

南宫霁显是一怔,沉吟良久,缓缓道:“道私者乱、道法者治!罪者受惩,罪惩相当,方可服众!”

闻此,越凌并不似意外,只轻一叹:“当下张舜水已死,此案并无实据指向豫王,若定要深究,则牵扯必广,殃及众多啊!”

此言下之意,南宫霁如何不能领会?

一时静默。

第109章 处置

远处蝉声依旧起伏不息,教人心意生乱。

“陛下既心意已定,又何必下问?”语中七分不平,三分无奈。

“霁。。。”,那人自听出了他的不悦,轻拉住他衣袖,小心之状倒似个不经意触怒长辈的孩童,“并非我有意徇私,只此一案,确难寻实据。。。”

此言,换来的却是那人一嗤:“陛下若有心彻查,证据自不难寻!张令其乃张舜水养子,其人之言总能采信一二!再者吕谘当初既救我,便是对豫王所为有所察,以其人之周到,当早已搜罗下证据?你若有心追究,他审时度势,岂有藏掖之理?!”

越凌苦笑:“张令其为舜水养子一事,本鲜为外知,倒是其乃你府上之人这一情,乃众所周知!而你素与豫王不和,他的证词又如何取信于众?再则,吕谘。。。你还不知么?当初豫王虽监国,然吕谘总揽朝政,实当大权,至事出,他却仅是送你出京来禀我,而非即刻彻查,肃清孽党,乃是为何?此一举,往好处说,是怕掀起轩然大波,摇摆人心,所以一时无所动,乃为安定时局计;然若反则,说他是因忌惮豫王,遂有意坐观事变,甚暗中推波助澜,以此来自保甚攫利也未尝不可!事到如今,他若呈上证据指证豫王,岂非正予朝中那些欲扳倒他之人口实?”

南宫霁怎不知此理,然心中不甘,并不仅因一己之私怨!只当下再看那人眼神,闪烁的眸光中满是无奈,又于心不忍,但自平定片刻,便转回好言:“凌,你当知我今日之言,并非为一己之私而起!你此回若纵了他,他今后必然恃而无恐,所谓养虎为患,可切莫忘了当初燕州之险!”

越凌面色稍凝,放开捉着他衣袖的手,回身一叹:“你当真以为我有心轻纵他么?当下国本未立,他又是我唯一的手足,我怎会无所忌惮?然我当下实是存有苦衷,此案证据不足、内情不明,我若强命大理寺彻查,刑讯之下或有所得,然此举必然不得人心,何况之前的流言方才平息,若我此刻凭些空穴来风的佐证加罪于他,则外议会如何?”略一顿,垂下眸:“皇考膝下,惟我与他,我当初曾立誓不行那手足相残之事,如今,也不欲教皇考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话是如此,然事关谋逆,只将罪名全推至张舜水一人头上,却能服众?!”南宫霁侧目望向窗外,极力掩饰眼底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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