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又道:“对于我,各位如此煞费苦心,实在是多虑了。此时此地,我再重申一遍,在下对江湖人没有任何意见,更没有砍下江湖人的脑袋,换取升官发财的习惯。所以,我是个很好相处的捕快,除非别人强我所难。我要的,不过是维护一方百姓安稳。其实,各位是要找北斗会也好,觊觎樊良湖也罢,亦或是做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总之,不动州里的百姓,我们便没有本质上的冲突。”
他淡然微笑道:“你们都自诩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人,想来谁也没有在高邮这么个小地方兴风作浪的兴致,是也不是?”
他此番话一出口,众人心中雪亮,虽没能瞧个明白,却都知许孝先定是落败无疑了。
崇阔海目光闪动,手不由地紧了一紧。
他心中异念已生。
刚想出手,猛地,“......你若敢动用火器,我为自保,难免要痛下杀手,那时却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才好。”--之前黄芩说的这句话,一字一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眼见黄芩挺立场中,连正眼都没再瞧自己一下,重阔海心底忍不住一阵发毛,手中的火器,终是没敢发出去。
许孝先铁青着一张脸还剑入鞘,继而嘴唇紧闭,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其余众人见大事无望,无可奈何之下也随之离去了。
离去前,崇阔海回头看了一眼黄芩,却见黄芩也正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他心中大大的一跳,再不敢回头,而是加快步伐迎头赶上了许孝先。
望着一干人离去的背影,黄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暗道:韩若壁,我原以为你是八大神剑之一。如今看来,八大神剑中其他几位的剑术修为,若只和这位雷音神剑相差无多的话,那么,我就是太低估你了......
将铁链缠回腰间后,他也离开了。
到了府衙,听说郭仁等还未回来,黄芩不想与他们不期而遇,便将老龙王庙之行暂且压后了。他找来几个机灵老练,擅于打听消息的捕快,令他们查找州里及州边私铸银钱的秘密暗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小心留意。
这种暗庄做的虽是非法勾当,但出于需求,却到处都有,而且大多黑白两道通吃,各有靠山,绝非捕快的权限可以管辖。是以,那几个得令的捕快难免心中疑惑,张口请示缘由,黄芩却不愿多说,只教他们一旦发现大批银钱出货,便来回报就好。
竖日,待郭仁等人回来后,黄芩领着一众捕快,往老龙王庙去了。
老龙王庙为元代遗构,临山而建,距马棚村不远,中间隔了条宽不达一丈,深不及二尺的小河,早年兴旺时,为方便樊良湖上讨生活的渔民前去祈福,庙祝在河上架起一座板桥。 可那桥简陋窄小,行走极其不便,除了天寒水冷时能凑合用上一用,其余时间少有行人。其实小河水浅面窄,直接淌过也并不麻烦,是以从无人抱怨。后来,随着庙宇废弃,这桥就更加无人问津,慢慢腐朽坍塌掉了。
虽然庙废桥塌,但老龙王庙在渔民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丝毫下降,每每提起它还是敬畏有加。这一点须得归功于庙周围方圆一里内的奇特之处。不知因何,这范围内水量丰沛,常常是周边日头,此处独雨,一年中的雨水量总比州里别处多上许多,是以,渔民们都深信是樊良湖里的水龙王对老龙王庙情有独钟,才会屡屡携雨来此显灵。渔民们心中敬畏,平日里更是绝少踏足此间。所以,娄宇光选择在此处藏身,不可谓不聪明。
来到老龙王庙时,恰逢一场薄雨过后,庙前的土地还微有泥泞,不少陈旧而杂乱的人脚印、马蹄印呈现其上。由此可见,郭仁等昨天来时应在绵雨前后,且之后再无旁人踏足此间。
众人进到庙中,只见里面面阔三间,进深两椽,地方颇为宽绰,只是四周蛛网悬结,显得局促、狼藉。
这里早已没有庙祝打理,破落若此倒也不足为奇。
稍后,黄芩命令大家分别去到左、右偏殿寻查,他和邓大庆则直入正殿。
正殿为梁架结构,顶梁极高,约有四丈,殿中除了神龛上供奉的龙王、龙母神像,两边还分立有青、白,黄、红四海龙神像。殿内那四扇巨大的窗户常年无人开启,加上空气中浮灰密布,因此光线阴沉,使得这些泥塑木偶的面目瞧上去格外狰狞。
二人分头寻查了一翻,并没见有什么异样。
黄芩道:“看来宁王的人没有在此多做逗留,搜不到人就走了。”
邓大庆点头笑道:“我原以为他们会翻个底朝天,却没啥大动静,想是平日做多了亏心事,怕报应不爽,不敢亵渎神灵之地。”
黄芩无意间抬头望向屋顶,道了声:“好高的梁。”
邓大庆也赞叹道:“是啊。”
瞧着屋顶,黄芩“咦”了一声,突然道:“把窗子统统打开。”
邓大庆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照着吩咐去做了。
一时间,千万条金光白线先后飞入这阴森森的破庙,照亮了灰蒙蒙的一室。
突兀而至的阳光令黄芩眯起了眼睛,这下,他终于能瞧清楚了。
邓大庆掸了掸手上的灰尘,道:“总捕头,瞧什么呢?”
黄芩手指梁上,道:“那痕迹,你觉得象是何物留下的?”
邓大庆聚起目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干粗的圆木做成的大梁上,红漆剥落,其上有三道间距寸余的划痕,十分清楚、整齐,明显是新近留下的,绝非岁月侵蚀出的痕迹。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什么利器划出来的。”
黄芩点了点头,道:“黑道上混的贼人,身边多备有一种带着长索的‘三爪钩’。有了这种东西,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他们。”说罢,没等邓大庆想明白,他已折身出了正殿。邓大庆正想跟上前,却听见已到了门外的黄芩说了句:“你留在此地待命。”于是,他依命留步。
过了快一个时辰,寻查左、右偏殿的捕快们都已聚集到了正殿里,等着向黄芩复命。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总捕头来,已有些烦燥不安了。这时,黄芩从外面走了进来,右肩上缠着捆黑黢黢的,带有三爪钩的长索。
邓大庆迎上去,皱眉道:“总捕头,兄弟们说,没能查出什么。”
似乎已在意料之中,黄芩神色平静道:“让兄弟们先回去,各伺其职,你和我留在此处便好。”
邓大庆依言下令,很快,偌大的正殿内就只剩下他二人了。
瞧着黄芩肩上的东西,邓大庆道:“总捕头刚才出去,就为了取这个?”
黄芩点头笑道:“不错。这是我从马棚村借来的。”
邓大庆迷惑道:“要它有什么用?”
黄芩一边解开长索,一边笑道:“没有这个帮忙,四丈高的大梁,娄宇光上不去,我也一样上不去。”
邓大庆这才想明白过来,兴奋道:“留下那痕迹的就是村民瞧见的独臂人,‘天璇’娄宇光?”
黄芩道:“应该错不了。在下面我们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着,不是因为他掩饰的好,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呆在下面。”
说话间,他一抖手中长索,抛向大梁,确定抓牢后,冲邓大庆道:“你在下面守着,我上去瞧瞧。”
邓大庆点头道:“小心些。”
黄芩身形一跃而起,直至两丈多高,于空中又借了次长索之力,才登上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