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64章

江紫台道:“劝姑娘避开樊良这湖混水。”

梅初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柳眉一挑,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劝我离开此地?”

江紫台叹了口气,道:“在下言尽于此。就此别过,还望日后有缘再见。”

他正要转身离去,突听得梅初“咯咯咯”一串轻笑,道:“江公子莫不是看上奴家了吧?”

被她瞧出了心事,江紫台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既不敢应答,也不曾回头,而是直奔客栈门口,打马扬鞭而去。

其实,若不是觉得此生已无再见之期,江紫台绝不会去敲梅初的房门。他心中明白得很,对方不是寻常女子,和自己更非一路,纵是真的看上了,这份小荷才露尖尖角般的情愫,也还是收回去的好。

☆、第14回:邀君饮逍遥榻边醉死牛,锦衾温意马心猿险遗恨

黄芩赶到“迎来送往”时,欲拿之人已然结帐离开了。不过,按照大明律例,但凡入住客栈,都需持有路引,且必须按照路引上的信息登记在册,于是他找来掌柜的,查看了入住名簿,发现那长着张娃娃脸的年轻人的确名唤‘江紫台’,是从京城而来。黄芩立即反身出门欲追。

掌柜的精明世故,这一番折腾下来又岂会瞧不出他的来意,眼急手快拉住他,好心提醒道:“黄捕头,那人可是骑马走的,且走了有一阵子了,你此刻才去,怕是追不上了。”

黄芩听言,心下一凉,知道来迟了。但他还是借了匹快马,抄了条近道,一口气向城外追出了有十几里地,直到完全没了希望,才悻悻然调转马头而回。

在回府衙的路上,黄芩脑中不停思量: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江紫台来高邮的目的为的就是那份卷宗,否则,不会东西一到手,人就急着离开。如果他的路引并非伪造,人确实是从京城而来,那么到达高邮的时日未免太过巧合--竟和邓大庆同一天到达。这样看来,仿佛江紫台一得到有关林有贵家灭门案的消息,就从京城赶来高邮了。再联想到邓大庆在京里的遭遇,以及巡检司把真的路引牒文枉称假造一事,更让人怀疑这个江紫台的身份。可见,此人不但有问题,而且大有问题。

想到此处,黄芩心中不由暗叹一声。他明白,就算自己有千种手段,万般能耐,若想弄清楚这些问题,想令林有贵一家的灭门案水落石出,还林家枉死的婴儿一个公道,就必须回到那个离开了五年的地方,才能施展开来。

那个阔别了五年的地方是“京城”。

京城,藏着林有贵的许多隐秘,应该将其挖出。

但京城,也藏着黄芩的隐秘,是他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若想破案,黄芩非回去不可。

决定已下,他不再犹豫,回到衙门立刻禀明徐知州,希望亲自上京,进一步查探林有贵一案。

徐知州听闻,愁眉微皱,一时间不置可否。过了片刻,他才道:“无妨,你去吧。”

黄芩见他似有些微不许,便道:“大人可是担心我走后,缺了人手,宁王的人不好应付?”

徐知州道:“是有这层意思。”转瞬又道:“不过,郭仁等并非宁王为劫船案派出的唯一一拨人,另一拨更重要的正在扬州查探,高邮这里并非风暴中心,你离开一段时间倒也无甚大碍。”

他慨叹一声,继续道:“扬州知府和我是同年考中的进士,是以关系不错,一直有书信往来,最近得知他那里已是乌烟瘴气,比起我这里,被宁王手下迫得要惨得多了。”

黄芩想了想,道:“想来,可能是宁王担心财物已被贼人运去了下游扬州,而把重点放在了那里。”

虽然他心里早已认定被劫财物即便不在高邮州内,也在高邮周边,未及运走,但时至今日仍无更多消息,宁王有此一想也不为过。可他只微微一哂,并未将心底想法全盘脱出。反正,这也原非徐知州关心之事。

徐知州点了点头,笑道:“况且,这是五年来,你第一次主动要求上京,我怎能不放你走?”

黄芩施礼道:“大人请放心,离开之前,属下定会向其他捕头交代清楚,虽无万全之策,也有权宜之计,可暂保州内百姓安稳。”

徐知州笑道:“你是高邮的福星,这些,不肖你说,我也知道你会做的。民安则天下安,百姓安稳了,江湖人怎么闹腾,也动不了州里的根基。“他轻叹一声,面露欣慰之色,继续道:“山东一带,民不聊生,匪患刚平,其余各地都有白莲教的余孽横行,秘密结社者甚众。偏我这高邮境内,还算安居乐业,倒似是块小小的乐土了。”

转眼,他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想何时出发,全凭你自己作主。”

黄芩得命退出,又找到邓大庆等一班捕快,仔细交代了一番。

当他迈出衙门时,已是月上树梢头。他望了眼天空中清晰可见的北斗七星,而后大步流星直往“迎来送往”的方向而去。

在那里,他必须稳住一个迄今为止也没能摸出底细之人,方能安心上路。

那个人就是韩若壁。

关于韩若壁,黄芩虽不知其底细,但瞧他先跟踪自己,后夜闯义庄验尸,接下来驾舟下樊良湖,入水寨结识雷铉等等行为举动,看似随意,却又极蓄意,论才智,当可称得上‘深不可测’四字;而在'分金寨'时,他又曾一剑接下自己那一尺。那一尺,只有黄芩自己知道,的确是毫无保留,全力施为的,由此可推知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象韩若壁这样智计、武功均堪称一流的人物,一旦生出谋图不诡,掀起风云的念头,那么,发动之时,必然铺天盖地,令人无力挽回。眼下这些江湖人中,也只有他能让黄芩时刻感觉到危险。正因顾忌这一点,黄芩才会独独盯住他一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形中已被定性为‘危险’的人物,每当黄芩欲理智地去思考其人其事时,又会同时生出一丝纠缠不清的异样情怀,扣动心弦,令他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多情’才易被别人挑动情愫,‘多情’才会因一份若有若无的挑动,心起涟漪。多情之人一旦动情,则身陷万劫而不复。至于那挑起情愫的,却大多是没心没肺的无情人。

这正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黄芩从未觉得自己多情,但韩若壁的那份半真半假、似有似无的情挑,却着实撼动了他的冷静。

对这人,他想不动心,却未必能不动心;

对二人间的微妙关系,他想一刀两断,却未必能断得干干净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黄芩推开了“妙不可言”的房门。

烛光闪动之下,韩若壁正笑嘻嘻地坐在桌前,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道:“回来了?”听他的口气,好像等到了一位老朋友。

黄芩也不回应,关了门,坐在他对面,只道:“明日,我便要离开高邮。”

韩若壁道:“为何?”

黄芩道:“上京。”

韩若壁眼珠转了几转,笑道:“眼下这情形,你怎舍得离开?”

黄芩道:“为何舍不得?”

韩若壁笑道:“碰上宁王这案子,有人极晦气,有人却极运气。能力差的自是晦气,只有挨骂受压的份。而能力强的,则是运气,试想,若能查出一星半点劫船案的线索,又或是抓到个把北斗会的贼人,不但受人瞩目,更受宁王抬举,之后势必官运横通,节节高升。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象黄捕头如此有能力的公人,又怎舍得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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