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沉默片刻,问道:“你前面说,有个高邮的捕快来核实过,那核实到没有?”
单华昭无奈道:“江大人的事我们哪里做得了主,自然是上门请示,结果他直接说路引是假造的,收回销毁便可,何必来问他。巡检司便据此处置了。”
黑衣人喃喃道:“没想到林有贵居然能牵扯上江彬这样的大奸贼。”
单华昭吃了一惊,目光闪烁道:“你到底是何人?”
黑衣人轻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推门离开,只留下单华昭立在原地,惊魂未定。
黑衣人行出几里,见无人追赶,知道已无大碍。他伸手揭下面罩。
月光下,那张脸正是黄芩。
一个捕快在外地知法犯法,犯下这等入室胁迫的大罪,不但令人齿冷,而且极其危险,若被抓个现形,这里的衙门是绝不会姑息的。但不管怎样,这法子的确管用,险也算冒得值得。
对于林有贵一案,黄芩就象是跋涉已久,渴求休息的旅客,一但望见门庭就忍不住上前打问住宿了,而这一次的夜探单府,则是他看到的唯一‘门庭’,所以,尽管需要挺而走险、知法犯法,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此番上京,并不是不信任邓大庆的能力,又或者认为自己的能力超凡,同样的事,由着自己再打听一遍,便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线索,而是他知道,骨子里自己和邓大庆等捕快是完全不同的人,正因如此,才可能有不同的法子,不同的手段来找寻别的捕快找不到的线索。
只要认准了目标,再令人齿冷的法子,他也敢想,再大的危险,他也敢冒。
现在,如他所想,线索是找到了,可他的面色却瞧不出丝毫轻松,看上去甚至还更为沉重了些。因为他明白,若想继续查案,势必要寻问江彬。但江彬不是单华昭,江府也不是默默无闻,没有家丁守卫的巡检府邸。江府家将众多,高手云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见到江彬,其难易程度不亚于闯入皇宫面见皇上。而且,江彬尚武、多计,还是个众所周知的坏人,就算真的见了面,也未必能听到实话,得到答案。
若是别的捕快遇上这种难题,只怕又要没法子可想了,但黄芩从窗户翻回自己的房里时,面色却已变得轻松起来。
他心里想的是:找不到一个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来找你。今夜发生的事,单华昭一定会及时通知江彬,那么剩下的,就只需让江彬知道他的落脚处了。
想到了法子,便没了心事,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日辰时已过,黄芩才悠悠转醒。起床后,他不慌不忙地先梳洗完毕,又到楼下点了些吃食填饱了肚子,才往巡检司去了。
到了巡检司,他递上徐知州的公文,求见单大人。办事的小吏说大人有事外出,尚未回来。黄芩也不介
意,只让他带一句话给单大人,说是‘高邮总捕因林有贵灭门一案,再次求见单大人。’小吏不解地抬眼望向他,问道‘再次求见?我见你是头次来啊。’黄芩笑而不答,留下自己在‘望春客栈’的房号就离开了。
回到客栈,他面朝房门,端坐桌前。
他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午时左右,‘玄字第五号房’的门被敲响了。
黄芩起身打开门,不禁愣住了。
门外,当先站着一身华服的江紫台,他身后还跟着四条衣着各异的大汉。
虽说在高邮时,黄芩就料定江紫台与此事有关联,但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不由暗想,难道是自己的运气太好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四条大汉,发觉他们虽然身着便服,行动却整齐化一,腰间无一例外都挎着把绣春刀。
绣春刀长约二尺,比一般的刀剑要短上一尺,极沉重,一般人携带起来颇为不便,是以,在江湖上跑的人不喜使用,也不擅使用。不过,它的刀脊不同于一般长刀,是直的,可刺可砍,加上份量重过寻常刀剑,杀伤力自要强上许多,很适合战场上冲阵杀敌,同时也是锦衣卫的常规配置。
黄芩暗想:这几人怕不是锦衣卫,就是军爷了。
“怎么是你?”
面对黄芩,江紫台也惊愕不已。
江彬只说要派人去‘望春客栈’,把夜闯巡检府邸的贼人抓回来见上一见,江紫台便主动请缨,领人来抓了。但他不知道要抓的人是黄芩,否则绝不会只带四个人来。
黄芩将一行五人让进房内,对江紫台道:“那日见你混在江胡人中,没想到竟是官场中人。”
江紫台摇了摇头,以示否定,转瞬疑道:“你为何来京城?”
黄芩道:“你为何去高邮,我便为何来京城。咱们为的是同一个人,同一桩事。”
江紫台又问道:“夜闯巡检官邸的就是你?”
黄芩嘴一撇,道:“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若都没有,这么说便是栽赃。”他摆了摆手,又道:“其实这些不重要,你只需明白,我是为林有贵而来便可。”
江紫台冷声道:“为林有贵而来,就能作奸犯科吗?”
黄芩嗤笑一声道:“我倒想问你,从高邮骗走林家灭门案的卷宗,算不算作奸犯科?”
江紫台一时哑然。
他无语了片刻后,傲然反问道:“难不成你想拿我回去治罪?只可惜这里是京师,并非高邮,没有海捕公文,你要如何光明正大地动手拿人?”
没有海捕公文,黄芩若是在外地随意拿人,罪在越界。
黄芩摇头面带几分讥讽道:“拿你?怎么敢。我刚想起来,你也姓江。”
江紫台动容道:“姓江又怎样?这天下间姓江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黄芩淡淡道:“姓江的可算出了个人物,外四家的统帅,国姓爷,原来不也姓江吗?”
他口中的‘外四家’,是百姓对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镇兵将的统称,外四家的统帅指的自然是江彬。而国姓爷,则是说武宗赐了江彬‘朱’姓,认为义子一事。
江紫台那张俊俏的娃娃脸上泛起了几抹异样。
显然,他和江彬关系非凡。
这时,黄芩率先笑了起来。
接着,江紫台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他几人表情迷惑,都不明白这二人间有什么可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