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172章

江彬伸手一指桌上十几本捕快营的签押册,面色不悦道:“你跑一趟捕快营,把这些送还回去。我只随便翻了翻,就发现残缺了不少,哪还有兴致瞧得下去?不过,这些东西年代久了,泛黄发霉,虫吃鼠咬,残缺也是必然,只让他们管事的以后小心保管便罢。”

罗先生上前收拾起签押册,整理了一下,抱至胸前,却没有离去。

江彬问道:“还有何事?”

犹豫了一瞬,罗先生还是说道:“请将军恕我直言,对那个高邮捕快黄芩,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江彬道:“哦?说来听听。”

罗先生皱眉道:“我承认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总感觉此子有虎狼之心,意图难测,十分危险。”

已知黄芩身份古怪,是以对于罗先生的感觉,江彬心中赞叹不已,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他哈哈大笑道:“先生什么时候学了女人,相信起感觉来了。”

罗先生点头哈腰,唯唯连声道:“惭愧,惭愧。”转而,他细眉一挑,又道:“就象将军说的,这人并非不能用,可那倒卖军器的案子,乃是将军寄了厚望的,八成与钱宁有关,怎可让不放心的人去查办?万一坏了将军的事,不是错失了扳倒钱宁的好机会吗?”

江彬笑道:“你仍担心他是钱宁的人?”

罗先生皱起眉道:“不好说。”

江彬从座上站起,道:“当初,把这个案子交到黄芩手里,让他选择是否接下,我是有用意的。”

罗先生作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等着听。

江彬也不瞧他,继续道:“这个黄芩,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不是我的人。那么,正如你所说,他可能是钱宁的人,也可能只是个局外人。那么,以什么法子,才能确定他是哪路人呢?”

罗先生恍然道:“是啊,晚生怎没想到找个法子试他一试?”

江彬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只习惯找出问题,而我则乐意找出解决问题的法子。就象这次,把倒卖军器这个极可能和钱宁有关的案子交到黄芩手里,看他愿不愿意接下,便可试出他是不是钱宁的人。如果他执意不肯接下,就很可能是钱宁的人。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存在,机会合适时,我必除掉此人。”

罗先生疑道:“可也许正因为他是钱宁的人,才要接下这桩案子,关键时刻也好帮扶钱宁,混淆视听。”

江彬摇头笑问道:“你知道黄芩从来京城,到起程出关,一共见过几个人?在京里停留了多长时间吗?”

罗先生茫然道:“晚生愚钝,不得而知。”

江彬道:“还有,接下案子的当日,他就直接往关外而去,且披星带月连夜赶出两百里路。先生又如何看待此事?”

罗先生更加迷惑道:“走得如此之急,岂非连通关路引都不及办理?”

江彬微笑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所有的手续都有人替他提前办妥了,附在卷宗内一并交付。而且,刑部的陈大人受我所指,曾诚邀他在京城里歇息一晚,方便仔细研究卷宗,等第二日再行上路。可他居然没有接受陈大人的建议,选择即刻上路了。”

罗先生顿悟,道:“是极,如果黄芩真是钱宁的人,必会利用那一晚时间把消息通与钱宁,不可能急着上路。原来将军的测试放在了这里。晚生,晚生真是望尘莫及!”

本来他拍马屁就从来不脸红,更何况眼前江彬所想的,确是要比他高明得多,这马屁拍的便更加得心应手了。

他又试探问道:“如此看来,黄芩这个局外人,目前还值得信任。将军,您说是不是?”

江彬不置可否,只大声笑了起来,道:“钱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此案真与他有关,亦或知晓严查此案是我授意的,自会牵怒查案之人。黄芩已接手调查此案,就等于得罪了钱宁,再不可能成为钱宁的人了。”

罗先生附和笑道:“这不正合了将军的心意吗?”

江彬脸色转冷,斜了他一眼,道:“我的心意?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

罗先生面露敬畏之色,战战兢兢道:“晚生妄言,晚生妄言。”

转瞬,江彬的眼光变得颇为迷离,象是自言自语般道:“似黄芩这等才是真正的男儿,虽及不上我英武,但有武、有智、有胆、有识,有气概、有手段。偏是如此俊才,又令人看不透,摸不着,就象一根钢丝线儿勾住了别人的魂......他若能成为我的人,随我为所欲为,那该多好......”

罗先生眼珠连转几转,压低了声音,目光暧昧道:“我瞧大人对他很是上心,不如使个法子收在身边,也好......”

“不可。此人我还想用,所以不可。”江彬缓缓摇头,打断他道。

接着,他面色又变,微有愤然道:“偏是这样的人,想用,就不能折了心气,不然,肯为我所用才怪。”

罗先生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了嫉妒的神情,气哼哼道:“能伺候将军,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这个黄芩委实冥顽不灵!不用也罢!”

江彬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道:“能讨我欢心的,女人、男人,什么样的没有,不缺一个黄芩。可象他这种,能在关键时候用得上的‘局外人’,我手边却着实不多。”

他的那几句自言自语,以及自言自语时的表情,罗先生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可再听他这话,就仿佛刚才完全没有那回事,全是罗先生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罗先生不禁心道:江彬的心思百变,又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揣度的。也许,他变来变去,根本就是不愿被别人瞧出真正的心意。

这时,江彬一挥衣袖,道:“一会儿我还要觐见圣上,你下去吧。”

罗先生得令退了出去。

屋内,烧得火红的炉子把人烤的周身发烫,江彬兀自站立了一会儿,回身踱至西窗下,抬手一把推开了窗子。

顿时,一股寒风夹着冰粒扑面打来。

原本,他打开窗子只为借外面的冷风凉快一下,却见天空中下起了冰雹。

他讶然道:“大冬天的,竟然下起雹子来了?”

一般而言,冰雹多出现在春、夏、秋三季,冬天比较少见。

他阴笑了几声,喃喃道:“我这里正热的发慌,老天爷那里就撒下雹子,莫不是天意顺应我意?”浑然不俱打在脸上生疼的小冰粒,他仰起一张疤面,专注地透过层层冰雹,望向遥远的西边。

那已渐西沉的日头早被乌云不知赶到哪儿去了。

西边,嘉裕关外就是哈密卫。

江彬狞笑连连。

他相信除了武宗,还没有人能耍得了他,这个黄芩也不会例外。

“啪!”的一声,他骤然关闭窗子,感受着室内的温度在炉火的努力下,再次慢慢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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