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间石屋只是个掩护,如果搬开墙角处的几个紫砂瓶,就能瞧见大石板挡住的一个地道口。打开大石板上的巨锁,揭开大石板,顺着那一层层简陋的台阶走下去,则是一间地牢。
这间地牢隐秘而坚固,是‘飞龙’们用来关押武力报复、绑票勒索目标的地方。有时候,帮人要债遭到严厉拒绝时,他们也会把对方抓来这里关上一段时间。
地牢就在石屋的正下方,污秽而潮湿,四周摆放有各色刑具,地面上坑坑洼洼的。因为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浮出地面,所以光线暗淡,且空气无法流通,一种污浊、酸腐的味道弥漫四周。
地牢里,光线照不到的那面墙上黑呼呼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阴影里有一个人贴墙而立。
那人微垂着脑袋,是以瞧不清相貌,全身只剩一条亵裤,双手被头顶上的石壁垂下的两条铁链,紧紧地锁住了。同时,他双脚的脚踝处也被地面上固定好的,两个精钢打造的铁环牢牢禁箍住,几乎要嵌进骨肉里。
这时,地道口的大石板被人掀开,两个人先后走下台阶,进入地牢,而后大石板又被关上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顾鼎松,一个是钱宁。
因为嫌地牢里味道难闻,钱宁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掏出块素白丝帕,掩住了口鼻。
缓缓走到距离被锁之人丈余外,他停下脚步,开始以目光审视那人。
看了好一会儿,那人仍旧微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是虚弱地无力动弹,还是晕死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为了瞧得更清楚,钱宁又往前迈了几步。
骤然间,那人猛一抬头,脸上那双睁得大大的,虽然布满血丝却极为犀利摄人的双眼,正对上了钱宁的双眼。
钱宁莫名一惊,抑制住了想要退后躲远点的冲动。
那人只是瞧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钱宁点点头道:“你可是姓黄名芩,现任职高邮总捕?”
那个被锁着紧靠在墙上的人,正是黄芩。
见黄芩不答话,钱宁又道:“‘十里熏’的药劲还没过去吗,怎的不说话?”
终于,黄芩抬起头道:“原来那迷药叫‘十里熏’,好生厉害。”
钱宁笑了声,道:“如此被擒,是不是很不服气?”
黄芩道:“没什么服不服气的。我原以为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中,却蠢得象猪一样落进了你们的陷阱,愿赌服输。”
眼光在黄芩□的身体上转了转,钱宁调笑道:“黄捕头是江将军赏识的人才,虽然我早就想见你一面,却没想到见面时,黄捕头尽会如此......‘坦诚’。”
黄芩浑不在意,笑了声,道:“如果被人扒光了衣服就叫做‘坦诚’的话,你可以这么说。”
钱宁故意装样,拉长了腔调,对身后站着的顾鼎松道:“好赖他也是朝廷捕快,你怎么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全扒光了呢?这春寒料峭的,冻坏了可怎么办?”
顾鼎松拱手道:“听闻此人一身武艺了得,怕他身上藏了什么利器,寻隙逃脱,所以才如此这般的。”
钱宁双手一摊,唉声叹气道:“黄捕头,我本有心替你讨件衣物御寒,怪只怪你武艺高强,不能不防。没法子,只好委屈你了。”
黄芩知他装模作样,只道:“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钱指挥使了?”
钱宁道:“有眼力。”
黄芩摇了摇头,道:“开始见你以丝帕捂住口鼻下来时,我并没想到你就是射术骄人,能在马上左右开弓的钱指挥使。后来,见这姓顾的对你毕恭毕敬,才猜出来的。”
的确,谁能想到统领锦衣卫的武官,居然个身边常备丝帕的,瞧上去温文白净的中年人。
钱宁哼了声,道:“能在马背上纵横驰骋之人,并非都长相粗鲁。就好像你连败江府三大高手,也没有长得五大三粗,好似凶神厉鬼一般。”
黄芩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钱宁冷笑道:“我是来审问你的,你却要先问我问题?还真是有趣。”
黄芩道:“以我现在的处境,并不觉得有趣。”
钱宁把丝帕放在手心里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眼光飘忽地望向黄芩,道:“你说的不错,毕竟待我对你动刑时,你就只剩下回答问题的份儿,再没了问我问题的机会了。”淡淡一笑,他继续道:“所以,趁现在,你赶紧问吧。”
黄芩似乎并未被吓到,神色如常道:“我想问,你因何不杀我?”
☆、第36回:施刑拷问怎奈攻心无门,自投罗网原是受命于人
想了一下,钱宁幽幽一笑道:“你该问我,到底想从你嘴里问出些什么。”
眼光冷冽地瞧向他,黄芩道:“其实,你未必真不杀我,也许,我该问,你打算何时杀我才更恰当。”
干笑一声,钱宁道:“何以见得?”
黄芩道:“问你因何不杀我,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我知道的事,值得你问。但你若真是因此才不杀我的,那么,等问完了,我仍是难逃一死。”示意般地晃了晃锁住双手的铁链,他又道:“就我目前的处境,你们锦衣卫随便可杀。”
目光停留在铁链上,钱宁装腔作势道:“黄捕头想得太多了。天日朗朗,王法昭昭,锦衣卫岂敢随便杀人”
嗤笑一声,黄芩道:“怪我说错了,你们锦衣卫可不是随便杀人,都是很有目的地杀人。试问不管是民是官,只要被你们盯上,过了堂的,哪个还有命活?”
钱宁不值一哂般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其实,在锦衣卫板杖、刑鞭下吃过苦头的言官、朝臣们多了去了,最终只要老实回话,认罪招供,按律小惩大诫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黄芩的嘴角泛起一丝讥笑,道:“这么说,只要我肯老实回话,认罪招供,钱指挥使就能放我一条生路喽?”
钱宁微笑道:“黄捕头误会了,此次震惊朝野的倒卖军器一案,能够人赃并获,全是托你的福,褒奖还来不及,哪需要你认什么罪?当下,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毫发无伤,回去做你的高邮总捕。”转瞬,他又寒下面孔,道:“可是,假如黄捕头不合作,便怨不得我动用刑罚,严刑逼供了。”
说到此处,他双眸间闪过一抹暴戾的光芒,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表情亦邪亦魅,道:“老实说,我喜欢看别人受刑,而受刑的若是黄捕头这般形容出众、卓尔不群的人物,则更为令人期待。”
黄芩不值一顾,道:“想不到钱大人还有如此古怪的嗜好,倒叫我大吃一惊了。”
他嘴上说着吃惊,面上却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钱宁道:“谈不上嗜好,只是经常要做这类事,能在其中找点乐子的话,自然会越做越好。”顿一顿,他又道:“你是准备回答我的问题,换取一条活路了吗?”
黄芩点点头道:“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