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他知道这一遭,进来容易,出去却难,最可能的结果便是死在茶庄里。
倒是黄芩仿佛无所谓得很,自叫他睡后,虽有锁链、铁环束缚着,只能保持直立的姿势靠于墙边,却反而很快不言不语,垂首阖目,象是睡着了一般。
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沐青平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自叹此次怕要凶多吉少时,忽听得有人声传来。
他翻身一瞧,原来是黄芩在低声唤他。
这时刻已是深夜,地牢里暗得很,幸有些许星光自小窗撒入,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沐青平揉揉眼睛,浑浑沌沌道:“何事?”
黄芩的额上不知何时覆了层薄汗,道:“我已把金针逼出来了,你拔去瞧瞧可好用。”
挪到他身前,沐青平小心谨慎的在黄芩丹田处摸索着,将一根露了半截头的金针缓缓拔出。
借着微光,他先是仔细把玩了一下金针,而后一拍大腿,兴奋道:“定是好用的,绝对比那根软针趁手多了。”
在他看来,这根金针的长度、粗细都合适,且比他想偷带进来的那根软针硬了不少,更合他的心意。
本来,‘暗中挟带’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被人查觉,是以,挟带的东西的首要条件就是具有一定的隐蔽性,否则再好用,也是白搭。为了满足这一特性,沐青平只得放弃了部分适用性,选定了那根硬度较小的软针,为的是便于盘卷着藏在泥团里带进来。可是,正因为便于盘卷,软针的硬度就达不到开锁的要求了,如果拿来开锁,还真不如这根金针好用。
黄芩道:“你试试打开我手上的镣铐。”
沐青平抬头瞧了眼小窗,皱眉说道:“现下太暗,只怕多费功夫,不如等天亮,几下就好了。”
之前他也曾和黄芩说过类似的话。
可这一次,黄芩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怪我考虑不周,其实,按照惯例,天一大亮,送饭的那厮就会进来,如此,留给我们的时间未免太过紧张。”想了想,他又道:“况且,我被这样锁了好些日子,不但不利于调整内息,连精力、体力也不易恢复。目下再不早做准备,届时保不准要仓促动手,若是硬仗,胜算恐怕不大。”
沐青平听他说得严重,没再犹豫,立刻拈了金针,凑上来动手开锁。
此时光线十分暗淡,几无用处,他只能全凭手感,配合耳听来开锁,自然是费时费力,艰难不已,捣鼓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打开了黄芩手上的锁链。
这时,沐青平已是筋疲力尽,外加一身大汗。
甩了甩因为精细动作过久而酸胀不已的手,他刚准备蹲□子继续去开黄芩脚上的铁环时,却被黄芩叫停了。
沐青平仰头疑道:“怎么?”
转动了几下钝痛的关节,又活动了一番僵直的手臂,黄芩在原地团身坐了下来,道:“时间紧迫,你还是先试试,能不能打开牢门上的锁。”
除了挡住地牢出口处的那块大石板,地牢里还有一道铁栅栏的牢门,就在台阶下几尺处。
沐青平往牢门的方向瞧了瞧。
黄芩又嘿嘿一笑,道:“之后,我们才好逃出去。”
听见“逃出去”三个字,沐青平感觉百味杂陈,禁不住一阵激动。
他可以想象得出,之前韩大当家已独自探过茶庄,在发觉里面看似寻常,实则高手众多、防卫森严,根本没有强攻进去救人出来的把握后,才退而求其次,采用此种迂回之术,把他投入地牢,以图增加黄芩逃出去的机会。因此,如果黄芩和他找不到任何逃出去的手段,只能依赖韩若壁的强攻的话,恐怕连一成胜算也没有。换而言之,他这次的自投罗网,虽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死地’是毫无疑问的先入了,能不能‘后生’却还难说得紧。
于沐青平而言,这一次,实是九死一生。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
因此,早有了死士觉悟的沐青平,突然间从黄芩口中听出似是大有机会逃生,还是不免一阵情绪波动。
此刻,黄芩蹲□,双手抱足,摸样古怪地紧挨着墙壁团成一团,估计正在拉抻僵硬的肩背肌肉。
沐青平不敢多问,只好奇地瞧了几眼。
这会儿,他心里亮堂:能否逃出升天,几乎全靠眼前这个看起来被折磨得半人半鬼的黄芩了。可是,关于这人的身世、来历,他一无所知,而至于这人是不是真如韩大当家说的本领通天,就更是没谱了。
转身,他又横下心来,甩了甩头发,挺一挺腰,暗道:就算出不去,阳根没了,不过少样消遣,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没出息地想那些作甚?!
想罢,他打起精神去开牢门了。
那扇牢门虽是铁栅栏样的,但锁在外侧,且栅栏间的缝隙不大,一只手竖起来,勉强才能伸的出去,沐青平忙来忙去忙了半天,还是没法儿打开。
就在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时,团着身子的黄芩突然开腔道:“实在开不了就算了,等送饭的那厮来时再作计较也罢。”
沐青平抹了把汗,回头道:“能行吗?”
想是拉伸够了,黄芩放松身体,站了起来道:“是要多费点功夫,不过总不是难事。这样吧,你还是来开我脚上的铁环吧。”
沐青平转到他身侧,依言动手。
半晌,黄芩双脚上的铁环被打开了。
四肢脱困,他站起身来,伸伸手,踢踢腿,活动了几下后,问道:“等下我想继续装成被锁着的样子,你能不能把锁头弄坏,令我随时可以脱困?”
沐青平不解道:“你不是已经脱困了吗,为何还要假装?”
黄芩道:“送饭的那厮掀开石板,走下台阶,势必先从栅栏外瞧看里面的情况,我若没被好好地锁在墙上,他定是不会开门的。”
沐青平肚里寻思了一瞬,觉的有理,道:“我试一试,应该能做到的。只要我......”
见他似是想详细解释如何操作,黄芩忙摆手将他打断,道:“你做到便可,不必向我解释。”
沐青平点头,便欲再捣鼓铁链、铁环上的锁头去。
黄芩稍想了一下,又叫住他,道:“有件事须得和你说一声:目下我的精力、气力、内力都远不如前,马上需用一种特别的运功之法,才能恢复一部分。”
他被刑罚折磨得颇苦,且一天只有一段饭食,还没法吃饱,自身精、气、神必然大大受损,而把金针逼出体外又耗费掉了原本保留的大部分真力,至于体力方面,则更是不堪一提。
沐青平回道:“那你速速想法运功就是,不必说与我听。”
黄芩道:“我说与你听,是因为等下我的模样可能会有些奇怪,但你千万不要因此惊扰到我,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