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向韩若壁,又道:“到时我背你上去。”
见他如此有信心,感觉不便直接打击,老农问道:“莫非你对山里的地势、地形颇为熟悉,不用找就知道‘魇伏谷’在哪儿,可以直奔着那儿去?”
黄芩道:“那倒不是,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第一次?”老农摇摇头,笃定道:“你这样的,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也是不够的。”
被他这么一说,黄、韩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确定了。
老农自管自说道:“就算你脚力猛,可还得费时间去寻地方吧?一个时辰内是肯定找不见的。另外,就算侥幸找见了,如果没能及时吃上一颗‘火梨子’,‘魇伏谷’的毒瘴更浓,不是一样死在里面?小伙子,如此莽撞行事,会连累你这位朋友一起送命的,不划算啊。”
黄芩无语凝思。
韩若壁碰他一下,道:“不管怎样,值得试一试。”
老农‘唉’了声,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道:“实在是瞧你们年纪轻,命还值些钱,不像我这半条腿已迈进棺材的年纪,才忍不住多劝你们一句。爱听不听,要去便去,又不是我儿子。”
听得不顺耳,韩若壁拉长了脸,皱了皱眉。
转瞬,他又换了副笑脸,问道:“老伯,你可知什么人手里有‘火梨子’?”
老农打量了他一下,道:“瞧你的穿着,就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不过‘火梨子’的价格每三年看涨一次,每次翻上一番,而且蓝老先生三年才带出来一些卖,现在不少采药人都捂在手上,哪舍得转卖给别人。”
韩若壁追根问底道:“一样的东西,价钱怎会这般凶涨?”
老农冲着山的方向呶一呶嘴,道:“这谁知道啊?......不过,我猜可能是采药的人就那么多,早先买过‘火梨子’的只是备着,用掉的人极少。它那么贵,寻常时候也舍不得用啊。蓝老先生发现卖的越来越少了,就干脆抬高价码,厚利少销,这样一来,他到手的银钱也还和原来差不过。”
仍是不死心,韩若壁道:“若是我的价钱出得高呢?”
老农用鼻子‘哼’了声,道:“能有多高?高得过三年的保命价吗?”
他这话说得绝,韩若壁只得叹了声。
眼见身上的汗已干得差不多了,老农没心思再与他们闲聊,于是道:“不跟你们扯了,我今天会跑得这么远,是为了扒些杉木皮回去盖屋顶,否则也不会遇上你们。”
说着,他收拾起那两捆杉木皮,边往远处走,边口中道:“山里死过不少人,你们俩好自为知吧。”
抬头瞧见日头快升到了顶,脚下的影子越来越小,眼看午时就要到了,黄芩斩钉截铁道:“还是按原来的法子,你在附近找个地方歇着,我先进去山里探探路。终归多出一个时辰,可以探得更远、更仔细些。”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本就可以支撑一个时辰,现在又多了一个时辰,是以每天都有两个时辰,只要一天一天地探,将山里的地形、路线熟记于脑中,今天寻不到‘魇伏谷’没关系,还有明天,明天寻不到,还有后天。地形、路线只会越记越熟,探的速度自然也越来越快,最后,总能把两个时辰内,所能探出的范围扩展到最大。而至于‘魇伏谷’的位置可能在这一范围之外,根本没有机会寻到这一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一个人只能做到他能做到的,那些不受他控制的问题,还是留到把能做到的都做完了,再去考虑吧。
觉得也没甚其他法子了,韩若壁正色回道:“那好,我就在这儿等你。记住,莫要贪功,两个时辰之内,你定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刻,影子到了脚下,笼罩着山体的淡灰色瘴气越来越淡,黄芩见机会来了,冲韩若壁挥一挥手,毫不迟疑地一纵身,举步生风般往山里去了。
进到山里,他发现毒瘴确实消失了,映入眼帘的山林,犹如微雨新晴,真正是满目清朗。只是,那些消失无踪的毒瘴,是不是恰如那个老农所说,去了‘魇伏谷’,却是不得而知。
失去了瘴气的包裹,原本神秘可怖的‘雪峰山’褪去了一层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已不再令人望而却步。山上浓翠蔽日、山泉飞溅,还常有不知源起何处,止于何方的溪水自树根下、石缝里点点滴滴地渗透出来,平添几许柔情蜜意。可惜,沿途的这一切风光,黄芩都无心细赏,只一边疾奔,一边将地形、路线印入自己的脑子。
就这样,他在山里转了不知多久,仍是毫无头绪时,忽见好大一团似云似雾,色泽如墨的异物从西边飘了过来。
那团异物飘得极快,绝非云雾。
稍加计算,黄芩心下微惊,一阵警醒,暗道:快到一个时辰了。
虽然不能确定来的就是毒瘴,他还是没有丝毫迟疑,立即鼓荡起了全身真气,把自己从头到脚护了个严实。
眼见那团黑色异物一边快速飘来,一边不断地膨胀、扩散,象一只蛰伏已久,突然醒来的、饥饿的远古巨怪一般,蚕食鲸吞着周遭的山林,仿佛想要一口气将这片山林全部纳入腹中。它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直到铺天盖地,把整个山林都包裹在了里面。就在它看似无限的不断膨胀中,颜色变得越来越淡,质地也越来越稀薄......最后,当黄芩置身其中,已完全无法估量它的全貌时,它已变成了一种极淡的浅灰色,笼罩住了山体。
不错,这就是毒瘴!
忽然,黄芩心中一动:毒瘴若真是去了‘魇伏谷’又回来的,那么他来的方向,应该就是‘魇伏谷’的方向。
也许,‘魇伏谷’就在西边。
哈哈,此念一生,他心中顿感兴奋不已,一边以真力逼开毒瘴,一边往毒瘴飘来的西面疾掠而去。
才掠出没多远,一种很细密、极富弹性的‘嗡嗡’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夹杂在山风吹动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里,传入了黄芩的耳中。
其实,这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也许根本听不见。
黄芩聚起耳力,想听得更清楚些,以便判断到底是什么发出的这种声音。可他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个名堂来。
他心中起疑,转眼间,足下点地,身形没有片刻停顿,继续往西掠进了声音传出的那片林海里。
这片被毒瘴覆盖的林海茂密而阴霾,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阴森之感。如果细加观察的话,还会发现笼罩其中的毒瘴,已不再是林子外面的浅灰色,而呈现出一种接近墨汁的深灰色。
显然,这里的毒瘴比别处要浓厚得多。
随着黄芩的脚步越来越深入,那种‘嗡嗡’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直到异常清楚。
这声音在黄芩听来,竟象是许多对翅膀高速振颤发出的。
忽然,透过毒瘴,黄芩发现较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隐隐的,似乎有个人。
一时间,他大为惊诧,没想到这片毒瘴异常浓烈的林子里,居然还有别人。
的确,即便是吃了‘火梨子’的采药人,也不过是穿越瘴地,到雪线以上去采药,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黄芩不禁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眼花,瞧错了?
心生好奇之下,他想确定巨石上是不是真有个人,但又不想被对方发觉,于是尽量低身潜步,小心靠近,直到看得清楚了,才躲在近前的一块山石后,仔细探头瞧望。
不瞧则已,一瞧便觉触目惊心,不由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只见,那块巨石上竟有个女子。那女子年纪很轻,上穿深蓝色镶白边的麻布衣,下着红底蜡染的花色麻布裙,肩上搭了块黑色织花的小披肩,高绾着的头发上插着一把银制的牛角梳,看起来象是个苗人。
她面容僵硬,口眼俱是紧闭着,以双手手心、两脚脚心、头上顶心,‘五心朝天’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那里,看不出是死人,还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