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时今日就算是强买强卖,我也得叫她把那两粒‘火梨子’留下。
苗女骤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韩若壁,怪眼连翻数翻,嗔怒道:“你敢拦我?!”
话音未落,突然间,只见一道精芒凭空闪过,那苗女手中已多了把光华熠熠的苗刀,‘嗖’的一声,即刻切向韩若壁的手臂!
原来,苗人素□刀,不分男女,成年苗人随身带刀乃是极为普遍之事。一般苗家的小儿刚出生时,便有亲戚朋友以好铁相赠,粗粗打造成型,深埋于泥沟之中。其后,每年取出折打锻炼一次,直至小儿年满十六岁时,这刀才算是锻打成功,端的是百折宝刀!此种苗刀锋锐绝伦,据说如果路边有水牛经过,挥刀斩下牛头,牛还能走出老远才会倒下。这般说法,虽然或有夸大之嫌,但苗刀的锋利,却是名不虚传的。
只见,眼前这名苗女手中的刀,全长两尺有余,刀刃的长度差不多有一尺八寸,刀身上花纹密布,显是经过了一次次的、反复的折叠锻打后的痕迹。刀身的两侧,一边留有一道深深的血槽,刀刃上寒光闪闪,光是瞧上一眼,都会令人产生一种被割伤了的错觉。刀柄上密密地缠着麻管,刀首装有一个金环,看起来颇为精致,容易使人误以为是小女儿的玩具。
但是,这绝非小女儿的玩具,而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原本,那苗女的苗刀就系在腰间,黑漆皮为鞘,并不起眼。她这一刀,拔刀时,是反手提握住刀柄,刀身贴着前臂,刀背朝里,刃口朝外,屈肘送出,刀尖自下而上,直挑向韩若壁伸过来拽她衣袖的手臂,是以幅度小,动作快,力道重。
若是被这一刀挑中,韩若壁的手臂就算是真废了。
大骇之下,韩若壁急忙缩手,但因为内伤的缘故,反应已不及无恙时的十分之一,是以根本没法躲避,禁不桩啊’了一声。
就在此时,只听得‘呛啷啷’一声脆响,一条铁链如毒蛇出洞一般飞射而至,迅疾若风雷,精准似鹰眼,直啄向苗女的腰间。
原来,适才黄芩一面运功调息,一面注意着韩若壁这边的动向。当他瞧见苗女三言不和便骤然拔刀,出手快如闪电时,大吃了一惊。他知道自己离得不近,如果想拦下苗女的这一刀,就必须用长度可及的铁链。但是,眼见这一刀的力道非比寻常,而他刚才入山寻谷时,已损耗掉了极大的内力,现下倘若直接以铁链出手拦阻苗刀,殊无把握,因此才以铁链攻击苗女的腰间,逼其换招应对。
真可谓是围魏救赵之策!
果然,那苗女眼见黄芩的铁链,横跨八尺以上的距离攻击到了身侧,且链上沉重的力道、莫测的变化,都令人无法等闲视之。无奈之下,她顾不得先伤韩若壁了,转而侧身错步,纵起一个小跳,让开了啄到腰间的这一链。
那苗女瞅见韩若壁缩手时的速度缓慢,而先前也曾见识到黄芩的内力,足以入毒瘴之地而无损,是以立刻明白这二人中,只有黄芩有些扎手,而韩若壁实在不足为虑。当下,她舍了韩若壁,一左一右两个小跳步,轻巧灵动,快捷胜似狸猫,已抢至黄芩身前,意欲发挥她的兵刃较短,利于贴身搏斗的优势,与黄芩相搏。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这个道理,黄芩太清楚了。是以,他见到苗女选择以侧跳步贴身上来时,心中也是大为称赞。
难得的是,黄芩居然没以后撤来保持自己的铁链在长度上的优势,拒敌人于丈外,而是手掌猛的一抖,将铁链收了回来,于空中飞速的来回折了那么两次,最终握在手中。
如此一来,他那条丈许长的铁链,此刻并做四股,长度不足三尺,和苗女的苗刀相比,倒是也差不多长短。
一时间,二人短兵对短兵,打得好不热闹!
只见,黄芩那四股粗的铁链挥舞起来,时而挺得笔直,大开大阖,硬冲硬撞;时而柔软扭曲,上下翻腾,如灵蛇疾舞,端的是忽硬忽软,变化莫测。
那苗女的招式则更为奇妙。但见她的步法以滑步和小跳步为主,每一步或滑出,或小跳,变化、折向之时,无一不出人意料,奇诡至极。而她手上的刀法,更是令人大开眼界。须知,刀本身就是为了劈、砍而设计出来的武器,可是,那苗女的刀法,却几乎没有一招一式走的是劈、砍的路数,而是仅以挑、撩为主,再辅以切、削。她的每一招都是自下向上发力,发力之时还往往伴随着她独特的小跳步法,杀伤力倍增。是以,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借助了腿上的弹跳之力,刀尖上的力道,竟丝毫不逊色于此刻的黄芩。
当然,因为刚才的消耗过大,目前黄芩的内力尚未恢复过半,但那名苗女能有如此厉害,也是令人相当吃惊的了。
小心应对的同时,黄芩不禁心下暗赞:久闻苗人的‘跳苗刀’招法奇妙,宇内独步,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顷刻间,二人来来回回,恶斗了三五十个回合,居然杀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这种情况让一旁观战的韩若壁也大为惊奇,不得不对那名苗女的身手刮目相看了起来。
激战之中,黄芩逐渐摸清了苗女步法的特点。很快,他瞅准了一个机会,趁着那名苗女一个侧跳步,旋即苗刀一抹,反挑向他的肋下之时,已料敌先机,手腕猛旋几下,四股粗的铁链便如麻绳一般紧紧缠住了苗女的苗刀。而就在苗女吃了一惊,还想甩刀挣脱之际,黄芩已左手握爪,闪电般地伸出,牢牢扣住了苗女握刀的手腕。
这一扣,正扣在苗女的脉门之上。
那苗女顿时全身酸软,内力再也提聚不上了。
韩若壁心头一阵欣喜,就希望黄芩接下来能逼那苗女出卖‘火梨子’。
他心急火燎道:“姑娘若肯转让两粒‘火梨子’,我们不但不会伤害姑娘,而且给足价钱,感激涕零。”
由于受制于人,一时动弹不得,苗女气恼不已,双颊被泛起的怒火烧出了两抹妖异的红晕。她恨声道:“臭小子,以为我只会用刀吗?若再逼我,莫怪我放蛊出来,叫你们不得好死!”
黄芩收起铁链,沉声道:“我本就无意逼你,若非你先出刀伤他,我又岂会动手?你走吧。”
见他如此干脆地放自己走,苗女顿感意外,不由得怔了怔。转瞬,她恶狠狠地瞪了黄芩、韩若壁各一眼,才翼翼小心地走了。
不过,走归走,她的走法很是特别,不但走得极慢,走路时的模样也颇为怪异,是面朝黄、韩二人,含着胸,稍稍弓起身体,十分戒备地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倒退的同时,她不但警惕地注视着黄芩,瞧他是否有所异动,还深深地提聚起一口气,将两个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会有此种奇形怪状的走法,完全是因为她的疑心病重,担心黄芩放人是假,不过出于忌惮她的蛊术,想趁她调头走人,露出背后空门,难以防备时,再从背后偷袭她,不给她放蛊的机会,是以才特别加了小心。
黄芩瞧在眼里,想起先前从她鼻子里飞出的蛊子,暗道:她鼓起两腮,莫非是为了随时准备从嘴里放蛊?
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韩若壁抢前一步,道一声“姑娘!”,还待有所举动,却被黄芩一臂拦下了。
黄芩道:“你还想怎样?”
韩若壁当真急了,道:“你到底站在哪一头?我要买下她的两粒‘火梨子’!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却居然拦我?!”
黄芩心道:你内力全无,我不拦你,难道由着你上去和她拼斗?
手上,他仍是不放开韩若壁,口中道:“人家说到底不卖,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果然是
盗匪秉性。”
韩若壁赫然而怒,道:“你今日才知我是盗匪吗?”
黄芩道:“我以为你虽然是个盗匪头子,可行事还是循着天理、道义的。”
韩若壁冷笑两声道:“天理、道义?贪恋性命便是天理!不偷不抢就是道义!没了武功,谁听我那一套‘天理’、‘道义’?再者说,我若是盗匪秉性,就该去抢她的‘火梨子’,而不是要花重金去买。”稍顿了顿,他又道:“我堂堂一个大当家,自从被你所伤,要你扶持,要你照顾,你道我有多憋屈、多愤闷?现下倒好,我不过想施些手段制住那苗女,既不必伤她,还会加倍付她银子,你却不帮我。你可知道,早一日得着‘火梨子’,我就可早一日去到‘魇伏谷’找蓝诸治伤......你还想让我憋闷到何时?!”
他这么说大有求之不得,怒于甲,而牵于乙的意味。不过似韩若壁这般表面呼朋唤友,内心孤高气傲之人,此番真力全失,又熬受了诸多痛苦,压抑得久了,牵怒于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黄芩瞧在眼里,一时缩舌无语。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韩若壁正正经经地说出此等失了风度、强词夺理之句。
想到他的内伤是自己下的手,黄芩道:“你宽心,等再过几日,我必能摸清‘魇伏谷’的所在,届时便领你一道进去。”思忖了一下,他又道:“当然,若是由我先进去谷里,向蓝老先生买来‘火梨子’给你吃下,你再进去,便更加万无一失了。”
见了黄芩的反应,韩若壁长舒了一口气,压抑下胸中的不满,心道:怒中无智,急则有失。今日,我怎的犯起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