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又大大方方道:“另外,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公冶修道:“别客气,说。”
韩若壁恭谦道:“庄主可否借三匹马供我们赶路之用?”
他还真不客气,三匹马确是价值不菲了。另外,他说是‘借’,可谁晓得什么时候能还,因此在公冶修看来和‘要’没甚区别。
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公冶修不禁慨叹起来,道:“韩大侠,以前,我瞧那些戏子在台上
,并不觉怎么,今日瞧见你在戏台上,才觉遇上了演戏的行家。”
言下之意,你替我惹了那许多麻烦,却居然还敢向我要东西,这戏演得有点过了。
韩若壁毫不在意,悠悠一笑道:“庄主放心,你随便凑合着借我三匹马,他日定还你三匹骏马良驹。”
公冶修叹一声,道:“还就不必了。真人不露相,我不知道韩大侠是何来历,权指望你能记着我一点好处,日后若有冲突,大家各让一步便罢了。”
韩若壁挑了挑眉,眨了眨眼,道:“客气客气,好说好说。”遂走下戏台。
临到出院门时,他回头瞧了眼仍站在戏台中央,不知想些什么的公冶修,笑一声,道:“其实,台下的戏比台上还要难演,公冶庄主才是演戏的行家,实令区区在下不服不行啊。公冶庄主,后会有期了。”
其后,他与黄芩、熊传香汇合,三人骑马一并离开了‘金碧山庄’。
此时,谷雨已过,端午未至,正是薰风拂面的时节。土路边,绿浪翻滚,小虫呢喃;青天下,金日灿灿,白云悠悠。
韩若壁意兴慵懒地骑在马背上,敞开前襟,让初起的夏风抚过胸膛。他知道这条道走到尽头时,就要和黄芩分道扬镳了。
路上蹄声得得,三人驾马缓行,均没有说话,似是都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忽然,熊传香凝目望向韩若壁,感激道:“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其实,他花力气帮熊传香,一方面是见她一个小姑娘被那许多江湖人合伙欺负,心存不平;另一方面也是瞧出她和公冶修有过节,留着她,日后若是对付‘金碧山庄’,说不定可以借着她揭出公冶修的丑事,再大做一番文章。
熊传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是个好人,之前,怪我误会你了。”
挺了挺胸,她又义无反顾道:“如果你需要什么作为回报的话,尽管提出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绝不食言。”
瞧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
原来,此前,熊传香对黄芩有些好感,对公冶一诺也有些好感,独独对韩若壁不但无甚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这完全是因为她姑姑的缘故,使得她对男子的戒备心极强。而韩若壁这类风流倜傥的男子对女子的杀伤力极大,也就更容易激起她的戒备。因此韩若壁虽然对女子很有手段,但偏偏拿熊传香这样戒备心极强的女子没甚办法。可经过‘金碧山庄’一役,被韩若壁解了围后,熊传香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瞧错了,原来韩若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甚至可以说还颇有些可爱之处,所以,她瞧韩若壁的眼神竟然变得有些温柔了。
对于她的巨大转变,韩若壁感觉极不适应,口中尴尬道:“这个......那个......倒是有件事......“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跟她提一提双修之事,让她帮着尽快恢复功力,可一想到公冶修曾经备受蛊毒折磨,他就觉得脊骨上麻麻的,好像有蜈蚣爬过一般。他心道:熊传香这样的女人,不但难以上手,更加难以脱手,主动去惹这样一个大麻烦,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转眼,他又瞧向黄芩,见黄芩正目光灼灼地瞧着他,似乎很在意他的回复。
韩若壁忙手抚胸口,轻拍几下,心中庆幸连连,道:还好嘴边留了个把门的,没把‘双修’给顺溜出来,否则那个醋葫芦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他莫名又生出了瞧一瞧黄芩是什么反应的念头,不过这念头只是瞬间而过,终因不忍而没有付诸实行。
见韩若壁踌躇着不说下去,熊传香催他道:“什么事啊,你快说。”
韩若壁道:“我想知道公冶修到底欠了你什么债。”
听他这么说,黄芩先前感觉不安的一颗心,才算是恢复了平静。
熊传香稍稍为难了一刻,道:“这件事,说出来丢我们苗人的脸,我本不想说,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怕在你二人面前说了。”
她又叮嘱道:“你们千万不要再说与别人知道啊。”
韩、黄二人互望一眼,齐点了点头。
稍后,熊传香把姑姑熊敬玥同公冶修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然后,她索性放开缰绳,由着马儿自行慢步。而她则坐在马鞍上,端出早先公冶修给准备的一小罐沙浆,又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块牛皮,蘸上砂浆,再从怀里掏出那只铁盒,取出里面黑乎乎的银梳。
韩若壁问道:“这就是你姑姑送他的银梳?”
熊传香一边用力以牛皮擦拭、打磨着银梳,一边道:“是啊,别人家的银梳都是内里木质,外包银皮,我们熊家的可是纯银的。你们想看看吗?”
二人一左一右,从马上探头来看。
只见,在她飞快的打磨之下,银梳渐渐褪去了那层黑色,显露出本来面目。
瞧见梳背上的图案似曾相识,黄芩道:“这上面刻的是‘金叶白兰’?”
他还记得在‘魇伏谷’里瞧见过的那种美丽而又奇特的树。
熊传香停下手,瞧他一眼,道:“你也知道?你可知道它代表了什么?”
黄芩摇了摇头。
韩若壁摊了摊手,显是也不知道。
熊传香眺望远方,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有一对恋人,男的叫金叶,女的叫白兰,他们许下诺言,约定相爱一生,至死不渝。有一回,白兰生病了,金叶为了给白兰医治,上山采药,结果不慎坠崖而死。悲痛欲绝的白兰牢记住他们的誓言,就爬到金叶坠崖的地方,也纵身跳了下去。很多年后,那处悬崖下的深谷里,长出了一种美丽、圣洁的树,它有着金灿灿的叶子,能开出洁白无瑕的花朵,人们管它叫‘金叶白兰’。”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从黄芩和韩若壁二人身上滑过,道:“所以‘金叶白兰’代表的是至死不渝。”
韩若壁长叹一声,道:“至死不渝......这种要求未免太高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公冶修只是那些做不到的人里的一个而已,所以他的背信弃誓虽然谈不上好,却也罪不致死。”
熊传香愤然道:”如果嫌要求太高,他当初为何要答应,为何要许下诺言?”
黄芩点点头道:“没有百分百把握做到的事,就不该许诺。”
的确,他极少向人许诺,甚至一直在做,也打算义无反顾地做下去的事,他也从不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