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一边在心里大赞对手的反应迅速,身手超绝,一边再无变招制胜之法,只得运足腕力,全力下劈!
刀尺相交,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若非亲耳所闻,根本无法相信那是两般金铁相交,只道是一块木头摔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般。
声音虽哑,却激荡起一连串金灿灿的火花,跳动迸裂,闪耀炫目。
黄芩的尺在主位,钱汝敬的刀在奴位,无疑是黄芩占了大大的上风,但好在钱汝敬极为机灵,格挡之时,居然把刀转了个个儿,以宽厚的刀背迎上黄芩砸下的铁尺,不然只怕刀口就要被砸卷了。不过,敢把刀锋朝向自己,以刀背迎敌,也是因为钱汝敬有足够的信心挡住这一尺,否则,万一他一个挡不住,被黄芩的铁尺把刀压将下来,岂非自断肩背?
二人这么一来一回,鬼门关前各自走了一遭,也不过才打了一个照面而已。
须知,寻常村夫相斗,拳拳到肉,打上半天,脚酸手软,互相不过打得鼻青脸肿,只因攻击能力太弱。而高手相拼,能以真气伤人丈外,飞花摘叶,中者即死,一旦以性命相搏,则不留余地,往往几个照面,就能分出生死,或者你死,或者我亡,只因攻击能力太强。
有‘蝴蝶针’这等大敌在后,黄芩根本没有任何退路,三招两式之间如不能杀敌制胜,就会被敌人所杀,再无选择。
眼见二人尺刀相交,铁尺势沉,钢刀力猛,一记相接,各自都手臂酸麻,经脉剧震,顿感内息不畅。
双手持刀虽然力大,但毕竟过于笨拙,不利于招式的变化,因而一招才过,钱汝敬顾不得震荡不平,尚未恢复的内息,就撤下左手,换回以右手持刀。
而黄芩已气行全身,结成金丹,威力正好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但见,他人尚未落地,就强行调运内息,一口真气猛然提聚到了上丹田的‘印堂穴’处。趁着敌手气息未定,还无法完全恢复,他撤手扔掉铁尺,双手化掌为抓,猛然扣住了钱汝敬握刀的右手手腕。
不待钱汝敬做出任何反映,黄芩足尖一弹地,身体与地面平行,如同一个陀螺般疾速旋转了起来。
他这一旋转不打紧,钱汝敬的右手腕可是被他紧紧扣住了的!
他可以整个儿凌空旋转,但钱汝敬的手臂却连着肩关节,如何能跟着他旋转?
只听钱汝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惨呼,一条手臂竟硬生生地被黄芩自肩关节处拧断了,只剩一层浮皮筋肉拖拖挂挂地连在一起!
黄芩的这一连串动作说来啰嗦,发生之时却只是眨眼的功夫。
待到夏辽西跃步上前,二人胜负已分!
瞧见眼前的这一幕,赶上来的夏辽西大惊不已。
本来,他故意稍稍拖后,是希望黄芩和钱汝敬交起手来,他可以从旁伺机发出蝴蝶针,轻松地送黄芩上西天,怎料才一两个照面,钱汝敬就败下了阵来。夏辽西知道,钱汝敬在江湖上的名气虽然不大,但一身武功绝不逊色于自己,遇上黄芩却连几个照面也支撑不住,倒叫他如何不惊?
不顾自己脚跟未稳,趁着黄芩还未缓过劲来之际,夏辽西手指急弹,只听‘嗡--’的一声响,三枚蝴蝶针脱手飞出,就要射杀黄芩!
没错,三枚蝴蝶针只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这绝非计算错误。
因为,这三枚‘蝴蝶针’发出时虽有先后之分,但速度委实太快,仿如火驰电闪,又似风过回廊,快的根本无法用耳力去分辨,只能听到一声‘嗡’响。 一声之后,‘嗡嗡’声立时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到底有几枚针射了出来。
不过,这片‘嗡嗡’声并不像一群蜜蜂飞舞时发出的声音一样,都是一个节奏,而是有的声音高,有的声音低,有的突然停止,有的突然转变,所有声音融合在一起,如同座上数人操弄琴瑟,共同弹奏一首乐曲一般。
如果真有这样的乐曲,那一定是死亡的乐曲。
黄芩脚刚沾地,就听到身后一片抑扬顿挫的暗器破风之声传了来,哪里能分辨得清来了几枚暗器?只得用眼睛余光扫去,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看见了从未看见过的,也不曾想象到的,既美丽又可怖的画面。
只见,一片蝴蝶状的不知什么东西,闪动着银色的异光,嗡嗡作响,上下翻飞,左右摇摆,划过一道道诡异的飞行弧线,全方位地向他袭来!
却原来,‘蝴蝶针’夏辽西的暗器是一圈圈缠绕在他手指上的细长的钢针。他以精纯的先天真气贯注于针上,把原本卷曲成弹簧状的钢针硬生生地给挺直了射出去。一旦射出后,因为弹性的原因,被真气逼直的钢针就会在空中不停地来回震荡,一会儿呈弯曲状,一会儿又挺直起来,旋即又向另一个方向呈弯曲状,如此反复震荡,就如同飞舞的蝴蝶一般。而且,因为此种奇异的震荡,使得这种暗器可以回旋飞转,在空中形成诡异而极不规则的弧线,根本是防不胜防!
更为可怕的是,蝴蝶针一旦射入人体,也是因为弹性和血肉压力的缘故,针体又会收缩成一圈圈缠起的模样,四处蹦窜,直至劲力用竭,到那时,每团缠绕起的钢针中间就会绞上破碎的血肉,若是打中内腑,内脏就完了,人也就别想活了。就算是打中敌人的手脚等不重要的地方,也能够立刻令对手丧失战斗力,任人宰割,端的是毒辣无比的暗器!
在此紧迫之际,黄芩眼见无法防备,急中生智,一把扣住了痛得浑身脱力的钱汝敬的衣领,向蝴蝶针飞来的方向奋力一拖。
他竟然拎起钱汝敬当作一个肉盾牌,自己则缩成一团,躲在钱汝敬身后,同时向后急退。
‘噗噗噗’,三枚蝴蝶针几乎同时射入了钱汝敬的体内,其中两枚针自钱汝敬的肋下打入,一枚打在了他背心处的脊椎骨上。两枚自肋下打入的蝴蝶针,完全绞烂了他的肝和脾,而打中他背心的蝴蝶针,则打断了他的椎骨。
这样的针,中上一枚就可致命,何况连中三枚?
这时的钱汝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口角鲜血沁出,四肢瘫软,已然毙命。
黄芩眉毛一挑,把钱汝敬的尸体推开一边,面对‘蝴蝶针’夏辽西挺身站立而起,口中赞道:“好暗器,好暗器!”
他丢开钱汝敬的尸体,不继续用来当盾牌使,倒并非是托大,而是通过刚才的那三针,已发现蝴蝶针是可以按照弧线飞行的,自然也可以攻击到他的背后,而刚才夏辽西仓促间发针,方向上未免略嫌单调,自己才能用尸体作盾牌挡住。但等到对手再次发针时,定然会连他的背后也照顾到,所以拖着这百十来斤重的尸体做盾牌反而更加束手束脚,实属不智,倒不如趁早放弃为妙。
八尺之外,夏辽西以双目紧紧地盯着黄芩,一双铜铃眼鹰瞵虎视,精光闪闪。
他认为,在这个距离上,黄芩已完全暴露在了他的杀伤范围之内,而目前的黄芩赤手空拳,铁尺、铁链俱失,自然没法子轻易攻击到他,因而并不着急出手发针。
当然,他没有立刻发针,还有另一层原因,即是想等到最有把握的时候出手,毕竟他的蝴蝶针已射出了三枚,还剩下七枚,可不能随便浪费掉。
稍顷,夏辽西缓缓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的蝴蝶针是‘好暗器’,他们一般都说不出话。能说出话的,也只会说‘好毒辣的暗器’而不是‘好暗器’”
黄芩的脸上露出一种莫测高深的笑容,徐徐回道:“兵器也好,暗器也罢,都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所以,没有毒辣的暗器,只有毒辣的人。”
夏辽西的一张阔口微微咧了咧,好像很赞赏黄芩的这句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说得好。不过,你不得不承认,有的武器,杀起人来格外顺手。”
黄芩哂笑一声,道:“武器的确很有用,但只是一方面而已。关键是人。”
夏辽西挑了挑嘴角,疑道:“人?”
黄芩点头道:“有的人,我杀起来就特别顺手,有的人,我就完全下不去手。”
夏辽西不屑地笑了声,道:“你不会想说,遇上坏人,你就杀得顺手,遇上好人,你就下不去手吧。”
黄芩微笑道:“差不多吧。反正能让我杀得理直气壮的,我就很顺手,比如你们这些人贩子,该杀!而让我犹犹豫豫的,我就很难下手。”
夏辽西阴笑几声,道:“没想到你武功虽高,人却幼稚。这世上,只有坏人才能好好活下去,好人是不长命的,而且通常死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