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安泰客栈’里没甚江湖高手,只有两个厨子、三个跑堂的,五个打杂的,以及四个看家护院的,全用来作为掩护。韩若壁来时,这些人已瞧见后山上的‘田家大宅’里火光冲天,等了许久,却不见田掌柜来知会一声,心知出了大事,惊怕中,正准备关门打烊。这时,韩若壁却冲了进来,轻松地打翻了当先的四个护院,并发狠说大宅里见不得人的事发了,火是他放的,官府的人随后就到。那些人更觉惊怕,像没了头的苍蝇一样,都慌乱着从大门口奔逃而出。被撂倒的四人也只得把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咽,爬起来跟着逃出去了。毕竟,虽说他们没有插手掳良为娼的勾当,但也隐约感觉到这个客栈有些猫腻,所以一听说事发了,就担心被牵连上,于是都作鸟兽散了。因为瞧出这些人没甚功夫,不过是被临时雇来照料客栈的,韩若壁没加阻拦,只在后面轰撵了一番。
黄芩‘哈’了声,道:“原来那把火也是你点的。”
韩若壁意兴飞扬道:“不是我还是何人?”
黄芩道:“既如此,大宅里的贼人......”
韩若壁迅速做了个举起手掌复又劈落的动作,道:“都做掉了。纵是漏了几个还剩一口气的,加上那把火,也要烧得黑头烂额,乌焦巴弓了。怎样?算是帮了你一点小忙吧。”
转而,他又得意笑言道:“不过,我也随便得了点东西。”
想到他的秉性,黄芩不免疑问道:“难不成,你竟在大宅里找到了什么值钱的金珠宝贝?”
韩若壁心道:呸!那些不都被你连锅端了嘛,哪轮得到我?嘴上,他得意笑言道:“是价值一百两银子的‘太阴膏’。这一趟走得虽容易,可也不能白走。”
原来,夏辽西带了一众高手去追击黄芩和肖八阵之前,曾把‘太阴膏’留在了田家大宅里,后来,韩若壁跑去大开杀戒,完事后又翻箱捣柜了一番,发现只有这东西还算有点价值,就给搜刮走了。
黄芩微微一笑,道:“一百两银子也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韩若壁瞥他一眼,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只值一百两银子,但万一哪天遇上了火焰刀,可就是救命的玩意儿了。”
黄芩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
来到桌边,对着韩若壁的脸细细瞧了半晌,他又笑道:“与分手时相比,你的气色又好了不少,伤势应该不碍了吧?”
“不提这个。”韩若壁将他摁至长凳上,一指桌上,神秘兮兮道:“其实,这客栈里也有好东西。”
循着他的手指往桌上看去,黄芩当即喜笑颜开,道:“使得使得,确是好东西。”说着,从破海碗里抓起一个肉包子就往嘴里送。
韩若壁劈手抢下肉包子放回碗内,恼火道:“我说的是茶!”
其实,肉包子也是他替黄芩准备的,只待稍后食用,可没想到黄芩一上来就只认包子不认茶,委实不识‘好’‘歹’。
瞧了眼那壶茶,黄芩不以为然道:“一壶茶,有甚稀罕的?又不是酒。”
韩若壁瞪他一眼,骂道:“土包子,说你不识货,你还别不服气。好酒哪有好茶精贵?我也是嗜酒之人,但遇上好茶时,一样不品不快。”
黄芩满不在乎道:“哦?是什么好茶?”
韩若壁挨着他坐下,一边将茶壶里的茶汤小心地注入黄芩面前的茶盏,一边道:“这可是大理有名的‘感通茶’,你且尝尝。”
却原来,田掌柜素性好茶,而在‘田家大宅’的那些江湖莽汉们眼里,再好的茶汤也不及掺了水的黄汤,所以,田掌柜不愿与他们共享,就在‘安泰客栈’里私藏了一些好茶,专待过来处理客栈事宜时,用风炉烹煮了独自饮用,不想却被韩若壁得了便宜。
这时候,肖八阵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二人才意识到光顾着相谈,居然忘了还有第三人在场。
韩若壁呵呵笑了几声,大方邀请道:“肖爷也一起来品品吧。”
扫了眼那条院子里唯一可坐的长凳,肖八阵笑道:“算了,我向来不喜欢喝茶,目下又饿得慌,还是先去找点吃食填饱肚子为妙。”
然后,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又为难地瞧了眼桌上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四只肉包子,无奈问道:“灶房在哪里?我想煮点东西吃。”
韩若壁道:“你往里面去,过了过厅,左手楼下的最后一间就是,里面还有几笼我刚蒸好的包子,足够大家吃了。”
肖八阵道了声谢,就经过过厅,往里面四坊的大房子去了。
待肖八阵走后,黄芩不可置信地瞧着韩若壁,像头次认识他一样,道:“包子是你做的?”
韩若壁不无得意般道:“是我‘蒸’的。”
见黄芩仍是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他只好又解释道:“厨子逃跑前做得的,我架起蒸屉给蒸熟了。”
看来他是捡了个便宜。
黄芩笑道:“原来是这般,我说你何时会做包子了呐。”
“别管我会不会做包子。”韩若壁连珠炮儿地关切问道:“说起来,你这次可顺利?对手强不强?有没有遇险?受没受伤?”
瞧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黄芩心头一慰,低头浅浅一笑,简单道:“都是些江湖宵小,不值一提。”
韩若壁安了心,催促黄芩道:“那便不提了。快喝一口这茶试试。这可是当年得了太祖爷赏识的好茶!”
黄芩本不喜喝茶,但见他如此兴致勃勃,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于是喝了一大口,又在嘴里咂摸了一下。
韩若壁笑眯眯道:“怎样?”
瞧向盏里明黄色的茶汤,黄芩简短道:“先苦涩、清香,后甘甜、浓烈。”
韩若壁喜道:“我就知道你能喝出滋味。”转尔,他又遗憾道:“可惜此地缺水,更加没有好水,否则煮出的茶,味道一定更好。”
黄芩一副从没听说过的样子,道:“不过煮茶而已,什么水不一样,怎有这许多讲究?”
韩若壁又给自己倒上一盏,呷了几口,道:“那是当然,喝茶的讲究多了去了,往粗里说,识茶、识水、识器、识人这‘四识’缺一不可,而每一识随便拿出来说一说,都可说上半天功夫,真要是往细里说,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此中三昧实在深奥。”
瞧他不吐不快的模样,黄芩‘哦’了声,又从海碗里拿起一个肉包子,一边打算就着茶来吃,一边道:“那好,你慢慢说,正方便我边吃喝边听。”
韩若壁又一把抢过他的肉包子,埋怨道:“品茶的时候怎么能吃肉包子?!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黄芩不服气道:“喝茶也是要配茶点的,拿肉包子当茶点有何不可?”
韩若壁道:“越是好茶越需要单独浅尝慢饮,才能品出味道,所以真正喜欢喝茶之人极少拿茶点配茶。当然,把喝茶全当作消遣之人就不同了。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茶点里也只有糕饼、蒸笋、馄饨、粽子、消灵炙、小天酥等一类精致的小食,哪可能有这么大的肉包子?”
不欲与他争辩,黄芩干脆地一气喝光了茶盏里的茶,把茶叶也连嚼带咽了下去,而后摊手道:“好了,茶总算喝完了,这下可以拿肉包子填我的肚子了吧。”说罢又拿了包子吃起来。
其实,他和肖八阵一样,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所以,转眼间,碗里为数不多的包子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被黄捕头消灭了个干净。
瞧他一副吃不够的模样,韩若壁顿感哭笑不得,道:“莫非在你看来,肉包子当真比名茶要好?”
黄芩坦然点头道:“不是‘看来’,是‘吃来’,至少肉包子里有油有肉,不像茶汤只能刮油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