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时,韩若壁的眼前闪过二人纠缠在床上,黄芩包扎好的伤口被他紧紧压住了,因而痛得脸色铁青,冷汗长流的模样,他不禁心口一颤,眉头不受控制地皱缩了起来。
奇怪!
他记得,以往忆起那一幕时,他只会觉得窃窃欢喜,意犹未尽,禁不住细细回味,可现在为何隐隐感觉一阵不舒服?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竟有些埋怨起自己来。
这种埋怨虽然不强烈,但却是头一次。
头一次,他因为别人,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自责的情绪。
而这一次欲望的退缩,正是因为这种忽隐忽现的自责。
--明明早瞧见了那个血手印,却沉溺于意乱情迷当中,只想着那个印迹是多么的引人遐思,多么的令人向往,而完全没有想到那是他的伤处,他的痛苦。
我这是怎么了?
韩若壁未必看不起别人,但素来极看重自己,对任何人,不管是北斗会里的兄弟也好,还是曾经纠缠的女伴也罢,就算真是他做错了,改过便罢,改不了的就不改了,绝不会生出半点自责之情。是以,之前他虽然心向黄芩,为了黄芩哪怕舍弃性命也再所不惜,但归根到底,总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容易理解的。可现下,他却因为对待黄芩的事,下意识地在责备起自己来。
怎么可以?!
这样牵来扯去,自我否定的情绪,不是应该发生在女人身上才更合适吗?
韩若壁感觉十分不适应,也十分不喜欢,感觉此刻的自己简直像个娘们儿似的。
转身,他飞奔上楼,回到厢房内,倒头就睡。
夜雾更重了。
黄芩洗浴完毕,随便擦拭了一□体,从近前的小木凳上取过衣袍换上,套上布袜、快靴,绾起头发,向金丝榔树下走去。
方才,透过重重夜雾,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瞧见了韩若壁站在树下,因而心跳不已,但走近时,却发现没了人影。
上楼后,来到韩若壁的厢房前,黄芩透过窗上的竹篾纸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看来,韩若壁已然熄灯睡下了。
本来,他想抬手敲门,因为胸腔中似有千言万语要对韩若壁倾诉,却又觉身心疲惫,加上猜测韩若壁恐怕也累了,于是转身离开,找了间厢房进去歇下了。
☆、第37回:马踏五尺道蓦遇熊传香,驱镳景东府大旱望云霓
辗转反侧了小半夜,待到天光放亮时,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的韩若壁终于找到了借口,把昨夜的失常完全归究于压抑过久,将至释放时反倒近而生怯了。他心道,不是有诗云:‘正倦立银屏,新宽衣带,生怯轻寒料峭’嘛。人家是‘生怯轻寒料峭’,我来一次‘生怯微凉清阴’也未为不可吧。他又寻思,不过能让我‘生怯’的,怕也只有黄芩一人了。转念,又暗里发狠道:管他娘的,总之,不可再有下一次。
这时,门外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韩若壁揉了揉眼睛,一咕噜爬起来,窜过去打开门。
果不出他所料,门外站着黄芩。
见韩若壁只穿着中衣出来开门,想必是刚睡醒,黄芩微笑道:“睡得可好?”
韩若壁含糊答道:“还好。”
黄芩边跨过门槛进来几步,边道:“说起来,昨夜还是我第一次做梦梦见你。”
韩若壁喜不自胜道:“那定是好梦了。”
黄芩微微皱眉道:“不好说。”
韩若壁回身穿上外袍,奇道:“怎么不好说?”
黄芩道:“梦里,我一直在睡觉。”
韩若壁嗤笑一声,道:“做梦梦见自己睡觉,这算是哪门子梦?”
黄芩一面回味,一面浅笑,缓声道:“我梦见你躺在我身边,我感觉很安心。”
韩若壁听在耳中,顿感一阵舒心畅快,很是受用,道:“如此,有什么不好说的,自然是一场好梦了。”
黄芩摇一摇头,声音微沉道:“可是,在梦里,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安心。”
韩若壁愣了一愣,一扬眉毛,故意嘻笑道:“是啊是啊,有你在身边躺着,我哪能安心睡觉?自然只有把你连骨头带肉吃进肚里去时,方才能安心。”
黄芩轻笑一声,道:“莫开玩笑了。回高邮前,我想去一个地方瞧一瞧,距此地不远。你可愿陪我?”
韩若壁问道:“什么地方?”
黄芩道:“马雄山。”
韩若壁笑道:“什么时候不懂欣赏风景的黄捕头,也和我一样好游起名山大川了?”
黄芩道:“多话。总之,你愿不愿陪?”
韩若壁信誓旦旦道:“陪!自然要陪。陪着你,就是上刀山也不趔趄。”
二人正说着,肖八阵身背行囊,肩挎打好包的干粮,出现在门口,抱拳于胸道:“黄兄弟、韩大侠,我这就要走了。”
看来,他是告辞来的。
黄芩迎上去,道:“肖老哥,你的伤还没好,这么着急是要往哪儿去呀?”
不待肖八阵回答,韩若壁已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冷嘲热讽道:“当然是回去‘金碧山庄’更方便养伤。”
他只当肖八阵仍是‘金碧山庄’的人,因而没有太多好感。另外,昨夜正是此人坏了他的好事,他也还没有忘记。
肖八阵摇头道:“‘再也不回那儿去了。”
韩若壁顿感讶异,问道:“为何?你不是‘金碧山庄’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