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511章

就在此时,只听得风炉上的茶壶一阵响动,显然是水开了。

承信法师一声不响地走过去熄了风炉,才道:“来,我与施主边喝茶边详说。”

说话间,他在茶桌边的矮几上坐下,从贮茶盒内以茶则量出少许处理过的茶粉,分别倾倒于两只茶盏内,转头又问道:“施主可要加些配料?我这儿有胡桃肉、松子和福果。”

“不用,光是茶就好了。”头次见到粉末状的茶叶,韩若壁好奇问道:“好生细碎,是什么茶这般特别?”

以湿抹布裹了茶壶柄防止烫着手掌,承信法师一面提起茶壶,极缓慢地往两只茶盏内注入沸水,一面笑道:“鱼钩茶。”

他提着茶壶的手稳健无比。

就见,盏内的茶粉与沸水徐徐相混,顷刻间呈现出如水墨丹青般淡雅渐染,狂草醉书般劲疾奔逸的色彩变幻。

韩若壁连连摇头,摆出一副懂行的样子,道:“大师说笑了,鱼钩茶哪里是这般模样?我又不是没喝过。”

放下茶壶,承信法师一面拿起茶筅先后于两只茶盏内调搅,一面不紧不慢道:“本来当然并非这般模样,但研磨成粉再炒制几遍过后,便是这般模样了。”

行至近前,韩若壁低头看向盏中茶水,口里喃喃咄咄道:“把茶叶研磨成粉再炒制......”转瞬,他问道:“此种制茶的法子我还是头次听说,大师是从哪里学来的?”

说话间,茶水表面已

浮起一层浓浓的泡沫。

见调制均匀了,承信法师起身将其中一只茶盏端给韩若壁,微笑道:“闲时自己折腾出来的。我现在除了喝茶,已经没有别的嗜好了。”

“大师真是独出心裁。”韩若壁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含于舌间,顿时,一股醇重的苦味夹杂着清鲜的香气占据了整个口腔。

将茶汤在齿颊中滚过一圈后,他满含不舍地咽入喉中,深觉虽苦犹甘。

承信法师也喝过一口,笑问他道:“施主觉得怎样?”

韩若壁啧啧赞道:“‘苦口师’真苦口也。苦得纯,苦得正,苦中有甜,甜中蕴香。说实话,喝茶喝的就是苦,越是苦口,才越觉甜香,回味无穷。没想到同样是鱼钩茶,只是因为制法和饮法不同,口味就能有如此不同。我瞧大师的此种饮法好像有点类似于宋代的点茶法,不知是也不是?”

承信法师眼光一亮,道:“不错。能知道点茶法,想来你也是此道中博采深诣之人。”

韩若壁摇头叹道:“在茶方面我还只是个半吊子。此种点茶法乃是家里的长者偶尔提及的。对了,他和大师一样嗜好饮茶,但似乎更偏爱时下兴盛的烹煮法。”

仔细瞧向盏中的浮末,韩若壁又道:“如我记得没错,鱼钩茶应该产自贵州吧?”

承信法师道:“的确。”

又喝了一大口茶,韩若壁面露羡慕之色,道:“能喝到几千里外出产的名茶,大师真是好福气。”

承信法师笑了声,道:“其实,这鱼钩茶我存了快十年了,一直舍不得喝,昨日刚取出来喝的。”

韩若壁讶笑道:“这么巧?哈,原来不是大师好福气 ,而是我好运气。”转而他又道:“会把一直舍不得喝的茶拿出来喝,莫非大师近日有甚喜事?”

放下茶盏,承信法师的面上泛起一抹笑意,道:“不是喜事,是幸事。这鱼钩茶是多年前我的一位身在贵州的朋友托人送来的。我和他交谊颇深,但他总是事务繁忙,难以得见。不过,昨日,这位朋友居然前来探访我了,为此,我特意取出他送我的鱼钩茶与他共饮相庆。”

轻轻吹了声口哨,韩若壁道:“原来我是沾了大师的那位朋友的光了。”

说着,他想起了入寺前碰见的那一主二仆,又联想到小沙弥的话,便猜测那位主人八成就是承信大师口中的朋友了,否则,身为别房上座的承信大师如何肯轻易替一般信徒秉烛讲经,并为此误了第二日的早课呢?

承信法师又端起茶盏,一边品茶,一边舒眉展眼道:“施主能品尝此茶是天缘,是注定,何来‘沾光’一说?既来之,则安之,施主还是慢慢地、好好地品一品吧。”

可惜韩若壁虽然好茶,但此刻的心思并不完全在茶上,是以放下茶盏,置于案头,旧话重提道:“大师,关于超度亡魂一事......”

“施主好急的性子。”承信法师又喝了一口茶,道:“放心,月华珠内的阴寒之气我已经瞧清楚了,可以做法事净化、超度里面的二十七条亡魂。”

韩若壁欣然而笑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不忙。”承信法师放下茶盏,似是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韩若壁微感不快,道:“先前怎没听大师提起?”

心里,他颇觉别扭,暗里骂道:老精怪,别忘了你可是收了礼金的,现下又提什么条件,难道因为我多喝了你这一杯茶不成?

承信法师蕴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贫僧是临时起意的 ,但还请施主玉成其事,也好成全贫僧。”

☆、第2回:老和尚故弄玄虚寄深意,徐知州旁敲侧击阙疑参

有求于人之下难免要忍让一些,韩若壁只得有气无力道:“什么条件?”

暗里,他又想:别是这老精怪嫌前面给的金条不够重,想敲我的竹杠吧。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承信法师淡然一笑,道:“别担心,不是要施主再向庙里捐钱,只是希望施主与我的那位朋友见上一面。你喝了他的茶,也算是和他有些缘分吧。”

瞧了眼茶盏里剩下的茶汤,韩若壁恨不得把喝下的茶全倒出来吐到承信法师的脸上,冷笑了几声道:“喝了茶就算有缘分了?大师的这杯茶还真是不好喝啊。”

承信法师抱憾一笑,道:“其实,我的那位朋友上山来并非为了听我讲经说法,而是和施主一样有事找我帮忙,但我因故没法下山帮他,所以才请施主勉为其难去见他一面。”

韩若壁哑然失笑,道:“大师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没法下山帮你的朋友,就要我去见他,难道他认识我,知道我是何人,上山是为了要我去见他不成?”

承信法师缓慢而坚决道:“他并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何人。条件就是条件,没有太多道理可言。”

韩若壁听言顿觉如坠云山雾海,道:“大师真的只是要两个陌生人见上一面这么简单?”

承信法师摊了摊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韩若壁转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如此说来,大师的条件我已然做到了。嘿嘿,来之前,我就和你的那位朋友在庙门口有过一面之缘了。”

微一愣神,明白了他的意思,承信法师轻轻一笑,摇头道:“那么,我的条件就不得不变成要施主再与他见上一面了。当然,还需借施主的手,把我的手书送到他那里。”

韩若壁耸了耸肩,道:“莫非大师要我与他见上一面是虚,差人跑腿送信才是实?”

承信法师淡淡一笑,道:“能想到这些,施主实在是个聪明人。”

不待得意的神色在韩若壁的脸上显现出来,他又接着摇头道:“可惜聪明过了头。跑腿送信之事原也不必施主来做。其实,我是希望你能代替我帮他一个忙,所以才打算写信让你带去算作引荐。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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