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头’‘嗷’的一声怪叫,连跳带叫着窜至一旁,面上龇牙咧嘴,一幅痛苦不堪的表情。
瞧他痛得面目狰狞,却还能蹦跳自如,似是只受了点儿皮外伤,黄芩不免心下一惊。
虽然,他已存了心思打算暂留此人一条性命,以便审问‘朔雪庵惨案’的原委,是以没有痛下杀手,这一记肘锤也不曾施展出全部的力道,但以他对自己这一击重击的估量,原以为至少可以打断对手几条肋骨,使其身受重伤,立刻丧失战斗力,却不成想对手居然硬扛了下来,没受什么内伤!
一旁观战的韩若壁长叹一声,道:“金钟罩铁布衫?很久没见过有人能把这种笨功夫练得这么精纯了。”说话时他摇头晃脑,表情夸张,一副很欠揍的模样。
却原来,这个‘黑炭头’头脑简单,力大无穷,虽然手中的一柄铜锏使得算不得顶尖好手,但却练就了一身难得的‘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运起功来,刀剑难伤。由此可见,之前韩若壁看到死在他铜锏之下的那些人的伤口,据此推断他武功不高,却是太低估他了。
不等‘黑炭头’缓过劲来,黄芩冷哼一声,一刹那间又如影随形般而至,右手反握铁尺背在手臂后面,单用左手,忽而握拳,忽而化掌,忽而骈指,忽尔裂爪;一时好似击鼓重槌,一时如同穿花蝴蝶,一时犹若点水蜻蜓,一时仿佛舞动镰刀,上下翻飞,左右回旋,拳、掌、指、爪变换无穷,一口气连续攻击至对手身上的十余处大穴。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黑炭头’的胸腹两肋处已接连中招,招招到肉!
黄芩此番进攻的目的无他,就是为了寻找对手的练门所在。而且既知对手练就了一身铁布衫横练,手上的力道不免又加重了几分,因而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沉重,打在‘黑炭头’的肉身上,尽管未能伤及筋骨,但击中之处的皮肤即刻便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泛起一块块、一片片、一点点、一道道红印,‘黑炭头’感觉又疼又辣,极是不好受。
眼见‘黑炭头’远非黄芩的敌手,只有吃亏的份,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那名手持大刀的凶相汉子也不打话,凶睛一鼓,舞刀便上。
就见此人手中一口镔铁雪花钢刀,看着就不似凡品,现下舞动开来,顿时如同疾风卷雪,寒焰四射,声势骇人。
瞧见对手来势汹汹,黄芩沉喝一声,铁尺在胸前平平划出,顿时化作一道圆弧形的黑电,激起阵阵气浪漩涡,意在将来者逼出自己的防御圈外。
见黄芩暂且舍了自己,与插上来的同伴交上了手,黑炭头趁机撤开三尺,跳出战团,转而斜着眼,监视一边的韩若壁,以防他上前助战。
那凶相汉子见黄芩守得精妙,也不敢贸然迎上那道黑电,于是脚尖微微一点地,身形旋即好似飞鸟般轻巧地折了个方向,闪电般的向右晃开半步,避开了黄芩袭至的铁尺,与此同时,他掌中的那柄钢刀突然间寒芒暴涨,刀身上荡漾起一片绚烂的银光,势如捷电劈落,力如雷霆疾发,转削向黄芩的侧腰!
他这一次变招换式,连接得迅疾无比、流畅无比,比起之前的‘黑炭头’,真是强了十倍也不止。
见无隙可乘,黄芩只得身形一晃,如行云流水般闪至四尺开外,避开了对手刀势的锋芒,姿态虽称不上妙曼,倒也当得起潇洒。
黄芩的脚跟才落稳,那凶相汉子已再次扑了上来,气势悍勇至极,果不愧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杀手。
要知道,在双方互相还不清楚底细之时,一般人都会选择先守住阵脚,再伺机反攻,所以似凶相汉子这般上手就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的,真要有赌命的勇气和必杀的决心才行。
只见,凶相汉子的钢刀上下翻飞,前后盘旋,纵横交错,刀锋起处好像狂风扫叶,刀锋落处仿若暴雨摧花,缭绕之中,刀光如同琼英玉蕊片片散落,刀芒恰似柳絮扬花纷纷飘荡,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其间又夹杂着无数寒芒,且携有‘嗖嗖’的破空之声,若依旁人看来,真算得上美伦美幻了,可身在其中的黄芩却不由得叫苦不迭。因为那每一片‘琼英玉蕊’,每一团‘柳絮扬花’,对他来说都像是阎王催命的令牌。至于那‘嗖嗖’的破空之声则是敌手的钢刀上发出的哧哧不绝的真气所引发的,黄芩听在耳里即知敌手的内力之精纯、深厚实在非同凡响,与刚才的那个‘黑炭头’相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在一个级数。
受了韩若壁的影响,黄芩本以为凶相汉子的身手应该和那个‘黑炭头’差不多,因是之故,之前应敌时未免有些流于大意,直到交上了手才意识到这人的身手比那个‘黑炭头’强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局势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好在他平生经历过大小恶战无数,虽然此时的局势十分险恶,但他不但毫不慌乱,反而豪气陡生,心性大起,狂笑一声道:“来得好!好一个‘乱雪飞云刀’!”
说话间,但见他挽起铁尺,从右划到左,再从左划到右,尺头上仿若挑着千斤重担一般,又沉又稳,速度并不甚快,但说来也奇怪,那如缤纷落英般的刀海银波竟然被他这看似笨拙无比的古怪招式尽数化解了。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凶相汉子一口气攻出的三二十刀无一遗漏,全都落在了黄芩的铁尺之上!
“乱雪飞云刀!”韩若壁剑眉耸动,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江湖上的朋友最喜欢用的兵刃就是刀和剑,所以江湖上从来就不缺什么‘名剑’、‘名刀’之类的称呼,虽然被称为‘名剑’、‘名刀’的未必都是用剑、用刀的绝顶高手,但至少也是个中好手。最近这二十年,用剑的江湖人中最出名的当然就是‘八大神剑’了,而‘乱雪飞云刀’则是最出名的几个刀手之一,名头极响,只是,想不到此人居然还是臭名昭著的杀手‘黄膘紫骝’之一。
‘乱雪飞云刀’的名头虽响,但照韩若壁想来,他的刀法、内功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用刀的祖宗‘火焰刀’管天泰。管天泰尚且敌不过黄芩,更何况杀死了管天泰后,黄芩的刀法、见识自然更精进了一层,是以料他应付得来,倒也不必担心,于是乐得闲在一边瞧热闹。至于那个‘黑炭头’,韩若壁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见识到黄芩只一招之间便化解掉了自己如群星坠落般猛烈的攻击,而且招法精奥绝伦,堪称大巧若拙,那凶相汉子暗里吃惊不已,不免心生怯意,不自觉地想到了撤退、逃走。但是,眼见黄芩身手超凡,尺法精奥,况且不远处还有一个不知深浅,但看起来同样不好对付的同伴,他心知此刻已呈骑虎难下之势,想逃是没有指望了,只有一鼓作气拿下黄芩,否则后果便不可设想。
这等紧急时刻,容不得人再思前想后,凶相汉子把心一横,施展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转瞬之间,他往后跃开半步,口中发出一阵闷吼,双臂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立即整个刀身真气虎虎,震耳骇心,似是积力蓄势,之后猛然吐气开声,‘哇’的又是一声大吼,一刀挑出!
一般似他这样作势蓄力出刀的,接下来大都是要猛力劈砍,或者漩飞一匝,旋转削出,那样出刀的速度和力道才能与之前的作势蓄力相匹配。
但是,他这一刀却极不寻常,蓄势时,感觉接下来的必然是刀光暴长,攻势突发,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但出刀时却只是极为轻巧地抬手一挑,仿佛雷声大雨点小一般,令人充满了奇诡莫测之感。
此时的黄芩,自然不敢再有半点大意,拖起手中铁尺,探出身前,沉肩坠肘,如封似闭。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在身前画起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这一招,正是他凭悟性自创出的,曾经让‘火焰刀’管天泰无计可施的‘画圆缠丝’!
韩若壁目不转睛地瞧看着,心下称奇不已。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黄芩施展此种奇特的招式。
原来,当初在猫头山上,黄芩以‘画圆缠丝’对付管天泰时,韩若壁正专心同谢古斗法,是以没能瞧见,直到今日方才一睹全貌。
本来,凶相汉子那轻巧挑出的一刀,无论敌手是提尺来接,还是以攻为守,都能有无穷后招予以克制,但黄芩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没做出任何应对,只是在身前画起了一个圆圈,这便让凶相汉子进退失据,不知所措起来。
事已至此,凶相汉子只得硬起头皮,催动刀势,把后招接二连三地施展了开来,一时间刀芒四射,如狂风中雪花卷地,似云海间光影翻腾,向黄芩滚滚而来!
他哪里知道,黄芩的‘画圆缠丝’之势已达内家武学守势之极尽,纵然以‘火焰刀’管天泰横行天下、所向披靡的‘纵横刀’刀法亦不能与之匹敌,他的‘乱雪飞云刀’刀法虽然也称得上世间少有的神功,但比起‘纵横刀’绝对是尚有不如,又怎能与之抗衡?
就见,不管‘乱雪飞云刀’如何翻翻滚滚,左冲右突,黄芩的铁尺都能和着天地间神秘的韵律画圈,把一次次攻来的刀势牵引开来,以圆克方,以横破竖。
使刀汉子攻得越久,越是气喘如牛,心浮气躁,而黄芩越是斗到后来,越是恬淡宁静,气定神闲,虽然目前还没有分出最后的胜负,但高下立判。
瞧见这样的局面,纵然是一旁观战的‘黑炭头’也知道情势大为不妙了。他顾不得牵制尚未出手的韩若壁,骤然移动身形,绕道了黄芩的背后,也不打招呼,手中熟铜锏猛地往前一挺,直刺向黄芩的背心。
他特意没有选择威力更大的挥、砸之法,而是平淡地直直一刺,为的就是避免激起太大的劲风,令黄芩有所查觉,所以根本是心存偷袭之念,用意极为歹毒。
韩若壁瞧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
他心下一片雪亮,似黄芩这般高手若真是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点威胁,但此时他已掌握了主动,这类三流偷袭哪能再威胁到他?是以既不出声警告,也没出手相助,只等着看黄芩如何应
付。
但闻黄芩‘嘿’的一声,突然将手中铁尺高高举起。
失去了‘画圆缠丝’牵制的‘乱雪飞云刀’猛然迸发出了被压制已久的力量,顿时霞光万道,配合着偷袭向黄芩背后的铜锏,分前后齐齐杀到!
刹那间,黄芩手中铁尺急挥,舞起的黑光长达数尺,闪烁吞吐不定,几乎犹如实体,黑光内发出一阵阵空气被撕裂的噼噼啪啪之声。
黄芩的身形就笼罩在这一片黑光之中,忽然间变得无比伟岸起来,气势雄浑,撼地摇天!
顿时,那根铁尺上传来如泰山压顶般,无以伦比的重力!
钢刀、铜锏在这样的重力面前仿佛都如齑粉一样微不足道,‘黄膘紫骝’那原本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攻势也当即土崩瓦解,一串串电光火花激射而起,一阵阵金铁交鸣撕心裂肺,霎眼间,亮得发白的阳光仿佛都为之一暗!
定睛再看时,三人的身形已然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