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想法在韩若壁的脑中一一闪现,以至于再抬眼看萧仁恕时,陡然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警惕。
这时,萧仁恕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但是,韩若壁就是能感觉到,此刻,对方的心理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就在韩若壁的脑筋急速转动,考虑着要如何回应才能顺带不露痕迹地探一探萧仁恕的底时,他身旁的黄芩已回话道:“哦,我们原本也打算去‘宁王府’打听打听的,怎料半道上就听人说赵天师往广东这边来了,所以也一路过来了。”
本来,黄芩刚开口时,韩若壁还担心他由于没有防备,说漏了嘴,泄了己方的底,接下来却听到黄芩那模棱两可的说辞,心中立时大定,不禁暗赞他行事、说话都足够老辣、稳妥。
其实,韩若壁是多虑了。黄芩的心思虽不似他那般玲珑剔透,可到底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经验丰富、老道,即便没有刻意加一份小心,只凭本能说话,一般而言,也不至说错什么。
萧仁恕闻言,佯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小天师跑来了广东地界,这倒是奇了。”淡淡一笑,他又道:“听起来,二位竟是‘小天师’的朋友?失敬失敬。”
听他说话的腔调似乎有些怪异,韩若壁剔眉眯眼,嘻嘻一笑,道:“这么说,萧园主莫非也是‘小天师’的朋友?否则,为何发觉我们是他的朋友,便想‘敬’我们了?”
这句话里暗藏的机锋,也只有他和黄芩心里明白。
萧仁恕的眉毛微微一皱,随即流露出一股浓浓的不屑之色,道:“江湖传言‘小天师’法力无边,混迹宁王身侧,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无限,不过‘攀附权贵,为人走狗’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萧某不才,虽然学剑不成,偏安一隅,但向来很爱惜羽毛,似‘小天师’这等朋友却是不敢结交,也结交不起的。”
拿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韩若壁在心下打起了小九九,暗道:无论如何,在摸不清你‘解剑园’的零零总总的前提下,我总不能漏太多底给你。
心思一定,他当即佯作愤愤不平状,道:“我们跑江湖的,冲州撞府,日晒雨淋,为的不过是跟在别人后面苦点儿银钱,讨个好生活,哪里管得了什么名声?没法子,谁让我们不像萧园主这般家大业大,吃穿不愁,有资本洁身自好,一身清刚呢。老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不过,只要能做到不伤天害理,也算对得起自家的良心了。”
听到这里,萧仁恕的脸上已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寒霜,冷冷道:“据我所知,你们的那位朋友此刻就在韶州。”
韩若壁半信半疑道:“‘小天师’去韶州做什么?”
黄芩的眼光低垂,看样子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萧仁水哼’了声,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被‘南华帮’的大锭银子请去助拳了。你们既要去寻他,不用说,日后亦是我‘解剑园’的敌人。”
说到这里,他的眸子闪现出几许冷厉之光。
韩、黄二人见状,顿时警觉起来。
萧仁恕轻笑一声,道:“二位放心,我若今日留下二位,难免要被江湖上的朋友耻笑,说‘解剑园’不讲江湖道义。但‘解剑园’再大度,也没必要把敌人当作朋友。这样吧,你们带来的这坛酒,萧家的人不敢收受,还劳二位带回去。好走,不送。”
说罢,他抬了抬手,做出一个送客的动作。
韩若壁撇了撇嘴,道:“如果‘小天师’当真在韶州出现,我们少不得是要去一趟的。”
萧仁恕低垂眼皮,完全不予理睬。
这时,一名家仆进来禀报,说‘九头鸟’卜于书卜大侠已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萧仁恕点点头,吩咐道:“领这两位客人出去,请卜大侠进来。”
黄芩上前一步,微一拱手,道:“萧园主今日此言,与我们帮助极大,在下感激不尽。其实,此时此刻,是敌是友,还言之过早。但不管怎样,以我今日所见,萧园主的铁骨铮铮,高风亮节确是令人钦佩。既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机会,来日再会。”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双方再无多言,黄芩、韩若壁二人跟着那名家仆悻悻然离去了。
到了花厅门口的长廊上,二人瞧见一个浓眉虬髯,鹰鼻阔口的中年汉子正背手身后,来回踱着步子,想必就是家仆口中的‘九头鸟’卜于书了。
韩若壁心道:这一位,八成也是来替‘解剑园’助拳的了。
见有人出来,卜于书也拿目光在黄、韩二人身上踅了几回。
出得‘解剑园’的大门,黄芩忍不住问韩若壁道:“你为何定要如此应对,激怒萧园主?”
韩若壁浅浅一笑,反问道:“你觉得这个萧园主的功力如何?”
黄芩略一思索,道:“虽然没有交手,但仅凭气机感应就能得知,他的功力高明得让人有点意外。之前,我曾和‘八大神剑’里的‘雷音神剑’许孝先交过手,可若拿许孝先同这位萧园主比较,那真是有天地之别了。”
韩若壁点头道:“是呀,难怪萧兰轩小小年纪就能名列‘八大神剑’之列,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子。”
想了想,黄芩道:“我瞧那天在道口设卡子的‘萧二伯’的武功也很是不俗。”
韩若壁皱起眉,边以拇指在下巴上轻轻搔动,边道:“‘解剑园’在江湖上并无多少名气,却潜伏着萧仁恕这般厉害的高手。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儿可疑?”
黄芩‘嗤’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做贼做久了,难免杯弓蛇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觉得可疑。要我说,大泽之中,必有龙蛇。谁告诉你高手都是声名显赫之人?名气大的,不一定是高手,高手,也不一定名气大。”
韩若壁不耐地‘哼’了一声,道:“是是是,高手,不一定名气大,你是想说你自己,是吗? 别弄错了,你现在只是在扮猪吃老虎,披了张公人皮而已,装什么默默无闻?你的名气,原本就大着呢!”
黄芩摇手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话说回来,依我看,萧园主性情刚正,谈吐间自然流露出对妖邪之人的厌恶,不似作伪。而且,他明明已视我们为敌,却还告诉我们赵元节的下落,那自是因为爱惜自家身份,纵是敌人亦不愿出言相诳,似他这等人物,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韩若壁道:“可是,你真觉得赵元节此来不是为了‘三杀’的‘玄阙宝箓’,而是如萧仁恕所说,是替‘南华帮’助拳来的?‘南华帮’再怎么富,也不过一个地方帮派,哪可能有财力请得动远在江西的‘小天师’带人赶来助拳?”
黄芩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韩若壁摊手一笑,道:“瞧,你也没法子确定萧仁恕的话是真是假了吧。”
黄芩道:“即便如此,萧仁恕的话也未必是假的。”
韩若壁道:“你能肯定?”
黄芩道:“不是肯定,而是从萧仁恕的角度考虑,得出的结论。假设,萧仁恕只是个局外人,并不知道‘三杀’和‘玄阙宝箓’的事,却在这种特殊时期,得知赵元节出现在韶州的消息,那么,他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韩若壁当即明白了,道:“他的第一反应仍是赵元节是‘南华帮’请来助拳的。”
黄芩道:“不错。”
韩若壁道:“可如果他只是说谎,想把我们引去韶州呢?”
黄芩沉默。
韩若壁摇了摇头,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我觉得归善这种小地方忽然间冒出一个旷世高手来,未免太过神秘。而‘三杀’潜伏在广东,迟迟不去江西送‘玄阙宝箓’一事也颇为神秘。神秘的事凑到一起,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劲。当然,现在就肯定‘解剑园’和‘三杀’之间有联系还为时过早,但多安个心眼,总不会错。”
黄芩睨他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心眼安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