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笼,他无声地走了进去。
屋内,一灯摇摇,昏黄如豆。
鲜老大瞪着眼,坐在灯前,道:“没被‘小天师’的人跟上?”
他的双瞳简直比灯还亮。
黑衣人摇头道:“没有,我来的时候很小心。”
听声音,他的年岁应该不大,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
鲜老大站起身,到烛台前点上了好几根蜡烛,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但见,烛光下,黑衣人的头低垂及胸,几乎看不见眼睛,只露出又高又沉的额头和高耸的鼻梁,显得很恭顺。
鲜老大一指下手的椅子,简洁地道了声“坐。”
黑衣人没有二话,依言落座。
即便是坐在那里,他的腰也是挺直的,没有靠向椅背。
坐回到上手的位置上,鲜老大上下打量了黑衣人一番,道:“高人龙行动失败之事,怎不见你报予我知?”
心头一动,黑衣人抬起头来,讪讪一笑,道:“不用我报,老大不也知道了吗。”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未免阴柔了些,但颌下的连腮胡子却极好地掩饰了这一点,加上高大的身材,总体上也称得上硬气了。
鲜老大‘哼哼’了两声,额角微跳道:“这个理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黑衣人稍显支吾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了。”
鲜老大打了个哈欠,道:“不如我帮你想个理由好了。”
黑衣人道:“什么理由?”
鲜老大伸出右手,将五根手指的指尖,从小指到拇指依次从蜡烛的火苗里抚过,边感受着那种轻轻的灼伤之痛,边颇为玩味道:“你在老二的位子上已坐了太久,都快忘记老二同老大的区别了。”
黑衣人的身形轻轻一颤,倏地站起,行了个大礼道:“老大!”
鲜老大斜了他一眼,阴沉沉道:“钟回圆,‘二头领’这个位子,你坐了多久了?”
钟回圆愣了愣,立刻道:“五年零两个月十一天。”
鲜老大笑了笑,道:“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可见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位子在你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得知这一点,我很欣慰。”话锋一转,他霎时提高嗓音,声如霹雳,道:“可是,你根本已经忘了当年是谁帮你得到这个位子的!”
钟回圆慌忙道:“回圆不敢忘--是鲜老大你!鲜老大对回圆,恩同再造。”
以食指和拇指将眼前飘摇的烛火拈灭,鲜老大目露凶邪之光,自说自话道:“你是替高人龙着想,怕我知道他行动失败责罚他,所以才不预报予我知的吗?”
钟回圆颓然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怕鲜老大责罚我自己,才没有主动禀报。毕竟,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从策划到准备也都是我一手负责的,高人龙只是带人去实施,事到如今,却不仅折了组织里的四名高手,还毫无斩获,我......我实在是难辞其咎。”
鲜老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似是放下心来,道:“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和高人龙同穿一条裤子了,却原来是怕责罚到你头上。”
钟回圆垂下头,道:“本来我以为,包括高人龙在内,派出去的六人都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该对付不了两个愣头青的,可不成想......”
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鲜老大道:“其中细节我已经清楚了,是对方太扎手,不是你的谋划有问题。就算由我来安排,也未必比你好。”转而,他又道:“高人龙等人现在回来没有?”
钟回圆道:“还没有。不过,他们已传了消息回来,希望将功补过,再找机会下手。”
鲜老大道:“这也是你的意思吧。”
钟回圆讪笑道:“我是想,等得手后再禀告老大,那样一来,责罚也会轻些。”
鲜老大瞟他一眼,道:“你放心,不论结果如何,只要你不曾懈怠,我都不会责罚。”
钟回圆笑了笑。
他的笑容显得有点尴尬,也有点无奈。
鲜老大叹了一声,道:“其实,少了‘五行生数阵’,他们的实力必然大减,只怕更没有机会了。倒不如撤回来,换一批人,重新部署。”
钟回圆唯唯诺诺道:“那我即刻派人去传令,让他们回来。”
“不急,我还想看看高人龙到底有多大能耐。”鲜老大缓缓摇手道:“最近,对组织里的事,他可是真够积极的。”
他的表情颇是高深莫测。
钟回圆道:“他这么积极,是想坐稳第三把交椅吧。”
看来,高人龙已经是这个组织的‘三头领’了。
“未必。”鲜老大眯起眼,只剩下两条长线,道:“也许,他是嫌第三把交椅太窄太小,容不下他,所以才一日比一日积极,好积聚功劳,另换一把椅子坐坐。”
钟回圆的脸色顿时变了,道:“莫非他想坐我的第二把交椅!?”
重新点上那根蜡烛,鲜老大斜他一眼,道:“假如,他想坐的是我的第一把交椅呢?”
钟回圆皱起浓眉道:“不会吧。”
接下来,他又语带试探道:“会里有传言说,高人龙早年就一直追随在刘大人左右,是咱们‘三杀’里资历最老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言下之意,如果高人龙真如传言所说的,是资历最老的一个,那么想坐第一把交椅也就不足为奇。
“他有屁的资历。”鲜老大一撇嘴,不屑道:“早年,他是刘大人座下的客卿,眼高于顶,威风八面,根本瞧不上我们这些专职暗杀之人,那时候,就算你用八抬大轿去抬他,恐怕也没法把他请进‘三杀’里来。后来,刘大人失势身死,他混不下去了,这才投奔了我们。所以,若单论在‘三杀’里的资历,他可一点儿也不比你老。”
钟回圆似有所悟,道:“原来竟是这般。”
鲜老大又道:“而且,交椅又岂是单凭资历坐得稳的?得凭本事。想当年,庄老大坐第一把交椅时,并非是组织里资格最老的,但确实很有两下子,弟兄们服他,才愿意跟着他一起替刘大人卖命,赚大把大把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