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607章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了,嘴上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没有向外人提起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必须的事,本就无需说明。

瞧出他二人都不愿深言个中原委,宫露白没再就此多问,转而道:“你们有什么计划,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儿帮?”

黄芩道:“按理说,宫姑娘独自上路去探郭掌柜的底,我们二人大摇大摆地进去韶州城,找间客栈住下,引蛇出洞,等着‘三杀’出现,已是目前最好的计划了。”

宫露白听言,抚了抚腰间的利剑,跃跃欲试道:“那还犹豫什么,就照这个计划办好了。”

黄芩摇头道:“这个计划的困难在于,从‘三杀’目前显露出的实力看,如果他们再次出手,必然全力而出,志在必得,敌在暗,我在明,我们恐怕没把握挡得住。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又没有别的好法子能够找到‘三杀’。”

瞧了眼黄芩,韩若壁摇头道:“我和你是断不能住到城里的客栈去的。那种地方来往的人极其繁杂,更兼时下各方前来助拳的江湖人云集韶州,我们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隐藏在其中的‘三杀’杀手。有道是,天大的本事也防不住随时射来的暗箭,到时别说‘引蛇出洞’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照我说,只有在城外寻个歇夜的地方,等白天再进城里去打探消息。当然,即便如此,也要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歇夜的地方也需经常更换,否则恐怕不保险。”

稍加思索后,黄芩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歇夜的地方是得经常换,否则,对手就容易摸清我们行动的路线,在路上设伏等着暗算我们了。”

韩若壁摁了摁眉心,苦笑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韶州城虽不是什么四衢八

街,九陌万户的大城,可也不算小,我们不熟门不熟路,如果白天入城、晚上出城这么来回折腾,万一迷了路,也是麻烦。”

宫露白突然笑道:“这不是问题,我身边带了韶州城的地形道路图。”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地图来。

二人驻足,围上前。

宫露白把图纸在日光下展开。

只见,这是一张极为详细的韶州城地图,从大街、小巷,到房屋、楼宇,甚至河道、水沟等都一清二楚,而且,居然还是以不同颜色的蝇头小楷标注出了不同类型的地方。

二人不免大为奇怪,黄芩讶道:“宫姑娘身边怎会有这等物件儿?”

宫露白忍不住得意道:“‘古脂斋’的大掌柜听我说要往韶州追凶,就主动临摹了这份地图给我。她手上有很多州府的地形道路图,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搜集到的。”

黄芩、韩若壁二人对望了半晌,韩若壁忍不住唏嘘道:“这位古脂斋的大掌柜,还真是个......真是个......”

黄芩点了点头,接口道:“人才!”

稍后,三人便细细地研究起那份地图,一边商讨计划着到韶州后该如何行事,一边向韶州进发。

早上,过分灿烂的阳光照射在一块迎头的金字招牌上,预示着接下来又将是炎热的一天。招牌上是三个烫金的大字--‘聚宝堂’。金色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示着这间店铺的生意兴旺。不过,虽然这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遒劲郁勃,也不知是哪位书法名家的狂草,但一望之下实在有些难以辨识,想来倘若不是饱读诗书之人瞧见,怕就要把‘聚宝堂’念成‘乘宝堂’了。

聚宝堂的大门迎街而开,对面是一座看起来颇为雅致的酒楼-‘满楼芳’。毕竟,聚宝堂是一家古玩店,光顾的客人就算并非文人墨客,至少也是附庸风雅之徒,所以对门的这座酒楼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文人的风雅意味。

此刻,韩若壁的紫骝马就拴在酒楼门口的拴马柱上,而他本人则面朝外,慵懒地坐在‘满楼芳’二楼迎街的座位上。他时而把玩手中酒杯,时而轻尝杯中酒水,脸上的表情似乎闲适不已,但一双利目却透过敞开的窗户,直射向聚宝堂的那块闪闪发光的招牌。

这时候,一道阳光从窗外斜照而入,落在他的脸上,令他的眼睛似乎也闪闪放光起来。

原来,进入韶州城前,黄芩提出他和韩若壁二人一起进去打探消息,未免目标过大,考虑也不够周全,效果定然不会太好,是以最终还是决定各自分头进城。黄芩把黄膘马、身上的武器等一应物件都留在了城外的落脚处,乔装成一般路人进城。宫露白仍按之前商定好的方式进城。韩若壁则怎么也不愿放下他的宝剑‘横山’。所谓人不离剑 ,剑不离人,实乃剑客的第一原则,所以干脆将计就计,就以那身装扮,牵着紫骝马,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了。毕竟,光天化日下的大街上,纵然是‘三杀’那样的职业杀手集团,也是不愿轻易动手杀人的,而只要不误入敌人的包围圈,韩若壁相信足有自保的力量。

如此一来,三人各按计划:黄芩乔装打扮去打探赵元节的消息;宫露白直接去‘聚宝堂’找郭掌柜打探;韩若壁则招摇过市,作人肉钓饵等着钓‘三杀’这条大鱼。

韩若壁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从楼上观察着聚宝堂,并故意无视聚宝堂门口守着的那两名彪形大汉已不断地抬头,以警惕、凶狠的眼神注视向他这边。

这一回,他以身作饵,正是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是以完全没放在心上。

今日,已经是他第二天坐在这个位置上观察聚宝堂了,因此把门的两名大汉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个来历不明,带着佩剑的可疑人物。

韩若壁一边瞧着进出聚宝堂的各色人等,一边在心里寻思道:宫露白进去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不知道打探的怎样?如果那个郭掌柜当真是幕后元凶,如今发现苦主找上门来,说不定也会花钱买了宫露白的性命。

暗笑了一下,他又想:不过,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把人在聚宝堂里做掉,就算想有什么动作,也一定会等到宫露白离开聚宝堂后,再找‘三杀’之类的杀手行事。是以,盯紧着聚宝堂,绝不会错。

原来,为了避免太过于引人注目,他和黄芩说服宫露白在城外的落脚处等了一日,由他们先一日兵分两路入韶州城,待熟悉、打探过一番,也摸清了一些门路后,宫露白今日才入城,然后就去了聚宝堂。

从昨天到今天,除了宫露白之外,一共只有五名客人进出过聚宝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真可谓冷清了。不过,毕竟古董这种行当基本上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因而无论多红火,也不可能像其他店铺那样人来人往。

从经验上说,到古董铺子里去的客人,无外乎三种目的--买卖古董、赏玩古董和鉴定古董,所以,韩若壁本以为可以很容易地从衣着、神态上推断出进去‘聚宝堂’的客人的目的。他也确实一眼就瞧出了这五名客人中,有一人是纯粹为了赏玩古董去的,还有一人是家道破败,拿家里的古董到聚宝堂换银子去的。

但是,另三名客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尤其一位文士打扮之人最为怪异。昨日,他来过一次,领了个阔商打扮的客人一起进去了聚宝堂,出来时,那阔商手里就多了一只精致典雅的、雕满了螺钿百宝的紫檀木字画匣,想是买了一卷字画。

说起来,这本没有什么,也可能是那位阔商肚内的墨水实在不够,所以才找了个懂文墨的文士陪他一起去聚宝堂,挑选字画买下,装点门面。

可令人奇怪的是,今天一大早,这名文士居然再度出现在韩若壁的视线里。

这一次,他领着的是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位老者的怀里抱着一只字画匣

--一只精致典雅的、雕满了螺钿百宝的紫檀木字画匣。

韩若壁眼光犀利,自然一眼就瞧出那只字画匣正是昨日那个阔商手里的。因此,他起了疑心,不声不响地运起‘六识神通’之术,窥听文士和那位老者的谈话。

当时,只听那文士问道:“昨个儿才收的礼,今个儿周知府就急着把它变成银子,莫非是府上哪里周转不灵了?”

轻轻拍了几下怀中的字画匣,老者摇头道:“老爷说这张李白的《上阳台帖》仿得太真了,连右上方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书题签都仿得极逼真,万一被同僚瞧见,当了真就不好了,早点换成银子反倒安生。”转瞬,他脸色沉了沉,语气仍很温和道:“对了,你怎么不帮姓童的挑一张仿得差些的字画买下?”言下大有埋怨之意。

那文士辩解道:“主要是聚宝堂新进的这批赝品字画仿得太真,而且都是王羲之、苏轼、米芾等名家的大作,我挑来挑去,也只能选了李白的,毕竟李白的诗名气很大,字却较为冷门,不显山露水。”

听到这里时,韩若壁已弄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他们是通过聚宝堂做些行贿、受贿的勾当。

原来,对于当朝官员来说,金银珠宝一类的贿赂方式太容易被直接举报、查证,所以,渐渐地演化出了一系列变相的收受贿赂的方式,这种‘赝品真卖’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方式是由中间人带领行贿人到特定的古董店铺,花大价钱买下一件不值钱的赝品,而后把赝品送给官员。官员收下的赝品不值钱,也就不存在收受贿赂这一说了。当官员需要银钱时,就通过中间人把赝品再卖回给古董铺子,古董铺子会按当时的卖出的大价钱,扣除一定数额的辛苦费,把银子兑换给官员。其实,在这种方式下,除了古董铺子,当铺也是不错的选择。

壶里的酒喝完了,韩若壁没有再要,又盯着观察了一会儿,见聚宝堂门口仍是没人进出,也无任何变化,不免觉得有点儿闷,一时开起小差来。

也许因为‘满楼芳’的酒不够劲,他突然很想喝‘醉死牛’,也突然想到了‘老五’。

那日,就在他和黄芩同宫露白说话的当口,‘老五’匆匆向他们告了别,说还是先去把王守仁交代的另一桩任务办妥为好,但仍是神神秘秘地不肯说明究竟是什么任务。从‘老五’临走前回望他的那一眼里,韩若壁能感觉到明显的不舍之情。

韩若壁想,如果黄芩不在身边,‘老五’肯定不会这么着急走了。

‘老五’对黄芩的敌意也许并不昭彰,但韩若壁一颗七窍玲珑心,又怎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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