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跟出了‘丹霞山’,韩若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只要上了大道,长耳唐仨就是轻功再好,也很难把他甩脱了。毕竟,在大道上,他可以放心地、远远地吊着对方,不用再担心目标会在某次转弯抹角之间就失去踪迹。
又跟出去几里路,韩若壁远远望见唐仨的身影就要离开通往韶州城的大道,转到边上某条似乎通向某个村落的小道上去了。
这一点并没有出乎韩若壁的预料。
因为,此刻,黑天摸地的,城门早就关了,出入极为不便,并非进城的时候。
在道上混的汉子们都知道,但凡需要昼伏夜出,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江湖朋友,就算在城里选好了落脚点,也要在城外另辟一处聚点。这处聚点可能是某座不起眼的庄院、农宅,也可能是荒山上的一片洼地,一个山洞。如此,城里的风声紧了,还有可能躲到城外,不单行事方便,更有利于在最后关头远走高飞。至于城里的据点,当然是以备城外不太平时用的。比如,江湖上硬碰硬的黑吃黑,或者厉害的黑道敌手跑来寻仇等。这类情况下,就可以从城外躲进城里了,同时,还方便利用城里公人的力量作为一定的庇护。毕竟,愿意和公人起正面冲突的江湖人少之又少,因而,只要躲进城,至少能减少一多半江湖上的麻烦事。
这时候,长耳唐仨已把轻功施展到了极限,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
想摆脱盯梢之人,冲刺是非常好的一种手段。
唐仨为人素来谨慎,虽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迹象,但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还是习惯性地加快了步伐,用来引出或摆脱虽然瞧不见,但仍可能存在的‘尾巴’。
瞬时间,就见一片熠熠星光下,唐仨的身形几乎要消失了,只剩下极淡的一条宛如青烟般的影子--那速度快得让人乍舌。
韩若壁的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一望而知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了,但同时也明白,目的地暂时还瞧不见,可能要再有一二个拐弯,或三、四个岔路才能瞧见。
这时刻,如果不跟紧,就难免被目标甩掉,但如果跟得太紧太急,又极易被目标发现。
韩若壁不慌不乱,只将盖世绝学--‘蹈空虚步’毫无保留地、尽情施展了开来,一边利用小路边上枝繁叶茂的树木隐藏身形,一边如同鬼魅似的紧紧吊在唐仨身后。
果然,又过了三个岔路口,长耳唐仨的身形‘唰’的一下消失了,而一座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月的大宅院进入到了韩若壁的视线中。
韩若壁心下了然,暗自喜道: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因为没法知道里面藏匿了多少高手,韩若壁不敢造次,只远远地绕着那座大宅观察了一阵子,又记下了周边的地形方位。待把一切都查看妥当后,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南华帮’这几年在韶州风生水起,声势大振,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财源滚滚,好事连连。这不,身为副帮主的马国梁也发达了,不但在城里购入了多处产业,还在城外靠着威逼利诱、强买强卖,置办下了大片良田庄院。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可马国梁还没有睡下,而是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一张紫檀木摇椅上,瞪大了眼睛,一面无精打采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摇椅,一面盯着天上的星星。
这几日,他没有住在城里,而是一个人住在城外的这座庄院里。
此刻,他的心也和摇椅一样,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说起来,每当临近重大事件前,他总喜欢不受干扰的一个人呆着。很多精灵古怪的主意、办法,都是这种时候从他的脑袋里冒出来的。
这一点在‘南华帮’尽人皆知,已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不过,这会儿,马国梁脑子里想的可不是‘南华帮’即将同‘解剑园’开战的事。虽然,明日面见郑坤时,他会说这件事令他想了一宿都没合眼。
他想的什么,从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在将近半个时辰前,方志皋从‘丹霞山’赶来向他复命,因为时候太晚,城门已闭,方志皋骑着马的目标又太大,很不方便,所以被他留下,安排在偏厢暂住一晚。
当然,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一来,他马国梁至今仍是光棍一条,无家无口,偌大的宅子里除了几个负责打扫洗涮,烧火做饭的仆丁,再没什么其他人了,空余的房间有的是。二来,方志皋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大战临近之际到他家里,听他的吩咐,同他商讨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本就毫不稀奇,帮内不会有人因此产生任何不利于他的想法。
摇椅很舒服,马国梁躺在上面感觉很惬意。
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白玉做成的狮子。
这只白玉狮子的雕工极为精致,手感温润滑腻,让人忍不住想不停地抚摸它。
在轻轻地、不断地抚摸中,马国梁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那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
指尖在那样雪白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滑过时,是怎样的一种愉悦和悸动呀!
想到这里,马国梁的喉头动了动,嘴里感觉有点儿渴。
他摇了摇头,努力想把这种带着几分罪恶感的愉悦和悸动从脑子里赶出去。
但是,这种努力显然是徒劳的。
那副雪白的肌肤,火热的胴体,已深深地印刻进了他脑子的最深处,再也没法子抹去了。
说到底,他是忘不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马国梁身为‘南华
帮’的副帮主,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手?何至于这般念念不忘?
的确,他一向对女色不是很感兴趣,因为那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容易获得了。
至少,在见到‘那个女人’以前,马国梁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唉,如果从没见过她,该多好啊。’马国梁禁不住想,‘那么,眼前的这些麻烦事也就全部消失了。’
不过,这就好像白纸染上了墨汁,再也回不到一尘不染一样,马国梁已经见过那个女人,也就再也回不到当初没见过时了。
如果帮内的兄弟得知马国梁的烦恼,一定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轻松地说一句:“这有什么难的,你可是咱们‘南华帮’的副帮主,瞧上谁家的姑娘了?弄来身边就是。”
听上去,这件事似乎一点儿也不困难。
但是,那个女人,偏偏是马国梁不能碰的。
因为,那个女人不是‘谁家的姑娘’,而是‘南华帮’帮主郑坤的夫人。
那一夜,也许马国梁是真的喝醉了,又也许他只是借酒装疯。
关于这一点,就连马国梁自己,直到现在也还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