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若是李自然选择向后退开三尺,令得萧仁恕前冲的势头变老,然后再予以反击,则是最为常见的应对手段。可是,李自然却居然连半步也不愿后退。
只见,他的双目中射出异常兴奋而狂热的光芒,似乎敌手越是强劲,他就越是高兴一般,连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三尺!
骤然,李自然的白袍‘呼’地鼓胀起来,脚下的残枝、落叶,泥土、碎石都如同遭遇到飓风的侵袭般,突然间离地而起。顷刻间,那些残枝、树叶环绕在李自然的身体周围,以肉眼难以追逐的速度旋转飘舞着;泥土、碎石,则好似出膛的飞弹般四散迸射,并且带着尖厉的呼啸声,向萧仁恕袭来!
每一捧泥土,每一块碎石都好像变成了能破内家好手的护体罡气的钢刀、利剑!
本来,萧仁恕还想把这一剑留到贴上李自然的最后时刻,拼却一死,也要除去李自然,因为他明白只要有李自然在,‘解剑园’这一回就算是完了。可是,李自然的这一手招数高明之极,神乎其技,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想象,倘是再不动剑,怕要连继续靠近李自然也做不到了,是以,他再也没法子雪藏起自己的‘无刃剑’,将全力一搏的杀招留到最后了。
这一时刻,虽然只剩下区区不足三尺之遥,但对萧仁恕而言却仿佛日暮途远。
猛然提起胸中一口豪气,萧仁恕长笑一声,心中斗志陡生。
他学剑数十载,也曾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比拼,虽说大多数都是暗中进行,以切磋为目的,并且从未在江湖上多加张扬,但败在他剑下的高手仍是数不胜数,这才得来了‘无刃剑’的威名,此时又怎能轻易言败?在这样的一刹那间,那些曾经倒在他剑下之人的脸庞竟都或清晰,或模糊地浮现在他眼前。
面对强悍如天神般的李自然,萧仁恕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奋,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眨眼间回到了当年最巅峰的状态一般。他觉得浑身的血液热得发烫,烫得如同要沸腾起来一样。
拼了!
萧仁恕藏在右臂后的‘无刃剑’陡然亮了出来,接着翻腕出剑,只听‘嗡’的一声,宛如琴弦急响,立时爆出一片亮得叫人无法直视,甚至比太阳还要炽烈夺目的电光银雨!
随及,那些旋转飞射的泥土、碎石立刻烟消云散,而那一片剑光,层层叠叠,简直化作了一座剑山,又好似一片刃海,气势磅礴的向李自然卷了过去!
这正是萧仁恕最为狠毒致命,从不轻易示人的压箱绝学--屑玉天花!
当真是,屑玉腾珠作天花齐坠,元神御剑行致命一击!
看见异光闪动,华彩逼人,李自然何等人物,怎能不知那就是至高无上的‘以神驭剑’?当下,他心下了然:如果没有‘以神驭剑’的旷世绝学,赵元节已达‘元婴出窍’之境,试问,谁能伤得了他?!
隔着重重叠叠,几可淹没人影的剑光,李自然抬眼望了萧仁恕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宛如雷电相交。
李自然嘴角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僵硬而严肃。
刹那间,他的双目中神光乍现,旋即立起手腕,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和刚才的那记‘掌心雷’大不相同。
只见,李自然张开五指的手掌上似有白雾缭绕,氤氲变幻,推出时,手腕上竟好似悬有千斤重物一般,沉重而缓慢。更为怪异的是,这一掌的掌势虽慢,但受掌力所击,空气中却迸发出一声沉闷的、裂帛般的破空之音,周围还伴随着噼噼剥剥的一阵乱响,此起彼伏,声势十分骇人。
就是这样的一掌,慢吞吞的迎向萧仁水以神驭剑’的致命一击!
只有面对李自然这一掌威胁的萧仁恕,才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一掌的威力。
这一掌刚抬手时,萧仁恕便感觉到一只比自己的脸还要几乎大上一倍的,巨灵般的魔掌迎面推了过来。这一掌虽然看起来慢吞吞的,似乎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但萧仁恕却立刻意识到,虽然自己的这一剑疾射而出,如电掣雷轰,似飞沫倒卷,有千变万化之能,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快过李自然的这一掌,而且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变化,能够绕开李自然的这一掌。
说起来容易,想起来难,这中间所蕴含的快慢繁简的变化诡异至极,若是功力不足之人,哪怕只是想上一想,也难免头疼脑热,郁闷得要吐血。
眼见,出剑之后,萧仁恕不断地、迅疾地变化着剑势,虽然瞬间已爆出了千万条剑光,但发力点却变化莫测,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刹那前还在上方,转瞬间就到了下盘。而李自然的那一掌,看起来只是平平推出,但掌上的力道,却在不知不觉中随着萧仁恕剑势的变化而变化,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随萧仁恕的剑势而动,可说分毫不差!
三尺的
距离,转瞬而过。
倏时,萧仁恕和李自然的身形交错在了一起。
从开始时李自然自报家门,萧仁恕仗剑抢攻,到此刻二人终于交上了手,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而以。
谁能想到,只一个照面,二人就已智勇齐斗,此刻更加是生死搏于一线!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出手,迫得李自然既来不及祭起‘诛仙剑’,也来不及发动‘元婴出窍’,是萧仁恕的成功。
但是,如果不能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之间击倒李自然,失败的最终还将会是萧仁恕。
萧仁恕能成功吗?
刹那间,剑气、掌风正面相撞,顿时激起惊天动地的气爆波动,宛如炸雷。千万个小漩涡呼啸着四散开来,道旁的小树细枝当不起这等巨力,喀喇喇相继折断,断枝碎叶漫天飞舞,黑夜中远远望去,宛如末日降临。
被那股强悍绝伦的掌力所封堵,萧仁恕的身体好像皮球撞到了墙壁一样反弹起来,几乎足不沾地的在空中,仿佛风车一样,疾速地、连续不断地翻了几十个跟头,倒飞了回来,正好落在萧兰轩、萧怀物,以及卫经纶等人身侧不远处。
落地后的萧仁恕满脸严肃,一句话也不说,剑交左手,右手只一探,已经抓住了萧兰轩的后背。随及,他双足再度点地,人已如大鸟般高高跃起,向另一个方向飞也似的急窜而出。
原本,在得到萧兰轩、卫经纶和宫露白的助力后,萧怀物正和赵元节的一干徒子徒孙苦战不休,杀得不亦乐乎,却突然被飞遁而至的萧仁恕打断了,未免有些懊恼。但转念,他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妙,口中呼喝一声:“‘解剑园’的兄弟们快撤!”话音未落,就已招呼上卫经纶和宫露白,一起朝着萧仁恕飞遁的方向窜去!
要知道,萧怀物和萧仁恕兄弟二人并肩作战了许多年,早已心意相通,不须言语,越是到这种情势紧迫的时候,越是能激发起他们的默契。
这前,赵元节的一干徒子徒孙本已被逼得险状环生,巴不得敌人撤去,当然无心追击。
一掌逼退了萧仁恕的李自然,高大的身形屹立于飞舞的残枝、树叶间纹丝不动,宛如一尊魔神。看起来,他和先前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的表情依旧古怪,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目闪闪发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令人想不通的是,他居然只是望着萧仁恕飞遁的身影,没有动身去追。
照常理推断,在刚才的那一次交手中,李自然应该也不轻松,否则,怎么可能让杀死自己师弟赵元节的敌手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不过,看他的模样,最多是受了点儿瞧不出的小伤,绝无大碍。
稍后,他暗中调息了片刻,才缓步向一片混乱的战场走去。
他的弟子,也就是先前指挥一干人等同萧怀物激战的年轻人眼尖,发现师父来了,登时又惊又喜,顾不得收拾残局,迅速向李自然迎了过去。
再说萧兰轩被他老爹萧仁恕那只如同铁钩一般有力的手紧攥住衣服,牢牢抓起,提拎着飞速狂奔,一时间只觉眼前走马,耳畔生风,两旁的树木飞也似的向后倒去。
这时候,萧兰轩并没有发懵,而是仔细关注起紧贴着自己的老爹来。
萧仁恕是从身后抓起他的,所以他没法子调过身子去看老爹的样子,但他可以听。在他听来,紧贴在他身边的萧仁恕的喘息声依然绵长而稳定,不像受了伤。
但是,萧兰轩知道,老爹肯定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否则绝不会这么急急匆匆地逃遁。
一想到这里,萧兰轩的心里就如同打鼓一般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