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黄芩‘哈’了声,道:“欺负我们是外来的,不懂行情?五两银子,还是订金,你们打渔的一年才挣多少,十多两就算是很好的了。”
船老大的脸微红了红,强辩道:“不说出海多危险;不说网破了还要经常修补、晾晒,放在海里的挂网,时间长了会长满水草,半月、一月的功夫就得拖上来摘干净,不然网压到水底,拉一次网得两三个劳力;也不说刨除大雾、大风、大浪等天气,一年中真正能出海打渔的时间也就四五个月,只说这把子力气卖得咱们累出了一身病,临到了时哪个身上能没有漏肩风、历节病的?如此,就算多收你们一点订金也不为过吧。再说了,你们要的鲍鱼和其他鱼不一样,没法子用渔网打,必须找人潜到海里去捞,而且还得趁鲍鱼不注意时一下子铲下来,否则一旦鲍鱼有所查觉,就会死死地吸附在海里的礁石上,到那时,即便把它们砸碎了也拿不下来。”
韩若壁哈哈笑道:“你嘴上说,不说这个不说那个,其实全都说了。船老大,就冲你这般能说会道,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吧。”
既然他乐意大方,黄芩也就不再多话了。
眼见生意谈成,船老大心情转好,嘿嘿笑了起来。
韩若壁一面将银子点数给他,一面看起来很随意地问道:“你的船在这里停了多久了?”
接过银子,船老大道:“有好几日了。”
韩若壁显得很不经意,道:“这里是不是常有‘红毛’出没?”
船老大小心地向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不算常有,偶尔有一些跑来做买卖的。”
韩若壁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道:“那些‘红毛’来此是为了做买卖?”
船老大点头道:“是啊。不管他们明面上为的什么,实际上都是为了做买卖。客人说起这个,是想同他们做买卖吗?”
韩若壁佯叹一声,道:“想有什么用,从太祖时朝廷就有了海禁令,我哪儿敢啊。”
船老大诡秘一笑,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咱们升斗小民也有升斗小民的活法。不是我夸口,你要是真想和他们做买卖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担点儿风险。”
原来,从本朝初年就实行了海禁,规定除外国使节所乘的船只(即贡船)可以附带商货进入指定的港口进行贸易外,其余商船一律不准进入港口,而且也严禁百姓出海进行贸易活动,也就是说,在海上,只准许有“朝贡贸易”,其他的贸易一概不准。但是,在利益驱动下,再不合法,杀头的生意也有人做,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暗地里同外国人通商,甚至私造船只偷偷出海进行贸易。
韩若壁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黄芩也觉出了点意思,道:“听说前天有三个‘红毛鬼’跑到码头上和人接洽生意,你瞧见没有?”
船老大回想了一下,道:“是了,这几天里也只有前天在码头上看见过‘红毛鬼’出现,好像是和几个外乡人碰头,我还记
得其中一个‘红毛鬼子’的眼睛特别怪异,居然一只蓝,一只绿的,怪渗人的。后来,他们一起离开了。”
本来,黄芩还想拿出画像让他识别一下李自然等二人,但听到他和提供消息的赌场打手一样,说到了那个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的西洋人,就知道错不了了。毕竟,在电白这么个不大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同一个码头上,出现两个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西洋人的几率,实在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他直接追问道:“你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
船老大摇了摇头道:“我只瞧见他们上了红毛的一艘小船出海了,具体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黄芩琢磨了片刻,道:“小船的话,出海应该走不了多远的。”
船老大笑道:“那是当然,海上肯定有大船接应他们。”
韩若壁凝思半晌,忽然道:“如果我想和那三个红毛做买卖,你能不能帮忙牵条线?”
船老大笑道:“跑来做买卖的又不只有那三个红毛,你老惦记他们做什么?”
韩若壁随口道:“不是正好说到他们嘛。”
船老大进一步道:“其实,只要你手头上有好货,或者有足够的本钱,我一定可以帮你介绍一桩好买卖。”
韩若壁敷衍道:“再说吧。”
船老大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一队官兵走了过来,于是转过话头道:“今天先这样吧,后天你过来取海货,到时我们再详谈。”
说完话,他就要往船上去,却被一名官兵喝止了:“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船上的几个船工见了,都停了手上的活计,望向这边。
船老大笑应道:“没什么没什么,这两位客人是外地来的,想从我这儿买几只新鲜的鲍鱼,我正和他们谈价钱呢。”
满含警告意味地瞧了眼船老大,又扫了眼韩若壁、黄芩,那名官兵道:“你们最好老实点儿,别犯什么事。”
忽然,从队列后面窜出来一个面色枣红,身材高大的官兵,直冲到韩、黄二人面前。
“恩公?韩大侠......是你吗?”
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切。
韩若壁愣了愣,定睛一看,觉得有点儿面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嘿!韩大侠,是我啊,”说话间,那人一把扯掉自己头上草帽状的军帽,兴奋不已道:“我是包器啊!你送过我五十两银子做路费。哈哈,能和你再见真是太好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韩若壁终于想起来了,笑道:“不是不记得,是你穿上这身军服,我都不敢认了。对了,那时,你不是说到福州投奔舅舅,跟着他从军的吗,怎么跑到高州来了?“
“先不说这个。”包器一边热情地拉住韩若壁,一边回头冲那队兵丁道:“他是我落魄时大力帮助过我的恩公,今天难得遇上,我要好好请他吃喝一顿,你们就此解散吧。”
看来,他是这队兵丁的头儿。
列队巡街本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兵丁们巴不得早点儿结束,因此得了头儿的命令,当即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韩若壁笑道:“看来你混得不错嘛。”
包器喜形于色,道:“我请你们吃喝去!”
“好啊。”韩若壁一点儿也没客气,笑道:“不过,我们两个都很能吃的,小心把你吃穷了。”
包器哈哈大笑起来,眉飞色舞道:“我陪你们一起吃。说好了,这一顿不把我吃穷了,就算你们对不起我。”
能遇到昔日的恩人,他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
之后,包器兴致勃勃地领着黄、韩二人往神电卫城里找吃喝的地方去了。
到了城里,雨已经停了,包器带头找了个小酒馆走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钟点,酒馆内没几个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