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道:“等等,关于那个宋素卿,你没瞒我什么吧。”
黄芩不明所以,道:“我第一次瞧见他,对他一无所知,能瞒你什么?”
韩若壁疑惑道:“这就奇怪了。”
黄芩挠挠头道:“什么事奇怪?”
韩若壁道:“就是那个宋素卿,我觉得他瞧你的眼神不一般,好像识得你一样。”
黄芩摇头,面带狐疑道:“不可能,此前我从未见过那人。”
韩若壁低声咕哝道:“我的感觉不会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芩无奈地摊一摊手,道:“我是真不认识他,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此后,二人就呆在船舱里。黄芩席地而坐,运动吐纳;韩若壁则思前想后,被那个宋素卿扰的心绪难宁。
大约个把时辰过后,王直进来船舱,说那边的生意已经谈妥,没他什么事了,可以马上开船走人。
不多时,这艘副船下了海,扬起风帆往远处驶去。
☆、第44回:机缘巧合揭开捕快之迷,船行南海夜探鲨鱼孤礁
这日,晌午时分,放鸡岛上溽热难当,连海面上吹过来的湿风都带着一股子热浪,烧得人喘不过气来。将近立秋了,高悬在天空的烘烘烈日仿佛已经知道时日无多,抓紧时间使出浑身解数般尽情肆虐着,企图把每一块礁石、每一寸土地都晒得滚烫,叫人站不住脚。
哗啦啦,哗啦啦......
宋素卿的那艘大船正在起锚,粗沉的铁索缓缓收起,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被日头晒得白花花的甲板上,江紫台眯起眼,嘴角带着一缕笑意,手搭凉棚向四周眺望着,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他这一趟,无往而不利,虽然奔波了上万里,一路吃了不少辛苦,但几乎不曾遇到什么头痛的麻烦事:宋素卿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当然一拍即合;平江沈家和‘五龙船’这边也都顺顺当当地谈成了,没有遇到任何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困难。
这时,他不禁又回想了想,事情能进行得这么顺利,一方面是买卖本身的吸引力大,另一方面也是冯承钦的办事能力高。冯承钦实在太能言会道了,而且也太能摸得透生意人的心理了。总之,一切都办妥了,等他回京禀告父亲大人时,相必会得到不少嘉许吧。
好像是要配合他的心情似得,暑气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许多,海风也跟着温凉了起来,而且天上仍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没有哪怕一丝云彩。
江紫台继续极目远眺,直到目力所能及的尽头,那里的天空完全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单调、沉闷,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奇妙的是,远处的天空越是单调、沉闷,越是那么一副死蓝死蓝、无边无际的模样,就越能给人一种沉浸其中的、莫名的、多彩多姿的情绪。
显然,此刻的江紫台就无限地沉浸在这样的一种情绪中。
‘蹬蹬蹬’的一串脚步声,一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出现在甲板上。
不是别人,正是这艘船的主人宋素卿。
瞧见站在甲板上的江紫台,宋素卿的脚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似乎略微考虑了一下。接着,他面带微笑着来到江紫台身边,客客气气地招呼道:“江公子,一个人在这儿看风景?好兴致呀。”
望见是他,江紫台扭头报以一笑,道:“家父常说,没出过长城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就不知道地有多大。眼下,我这一趟来到海上,才知道海有多大啊。”
宋素卿闻听,哈哈一笑,不假思索道:“江公子觉得是海大呢,还是地大?”
江紫台愣了愣,随即展颜笑道:“这还真是说不清了,都是大得没有尽头的。我曾听一位朵颜卫的异族朋友说起过,他们家乡的草原大得连天上的苍鹰都飞不到边。”
宋素卿的笑声更响了,道:“苍鹰?苍鹰根本不敢在海面上飞,因为直到它累死之前,恐怕也找不到一片可以落脚的地方,更不要说飞出大海的边际了。”
听出宋素卿的话里隐有讥讽之意,江紫台稍显不悦,没有搭腔。
似乎没能觉察出江紫台的不悦,抑或是装作没能觉察出,宋素卿自顾自地左右望了望,确定甲板上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后,才又往江紫台身侧凑近了一些,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江公子,有件事,我一直心存疑惑,只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紫台皱起眉,咧了咧嘴,道:“既然已经问了,当说不当说都是要说的了,宋船主又何必吞吞吐吐的?”
宋素卿朗声笑道:“江公子快人快语,果然豪气过人。我是想问一问江公子,前日里我们遇见的那个姓黄的,当真是高邮州的捕快?”
听到宋素卿提起黄芩,江紫台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烦恼。本来,开始时,他还是很欣赏黄芩这个人的,甚至出于同为孤儿的命运,对黄芩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意欲同对方结为知已。在当时,他的这种感情是真实的、没掺一点儿假。可是,正因如此,当他从江彬那儿得知黄芩的身份有重大问题后,就感觉被愚弄了,心下愤恨不已的同时,对黄芩的看法也彻底变了样儿。虽说这件事已经被江彬压下了,可成见一旦形成,就难免会产生龌龊,因是之故,对于黄芩,江紫台再无半点好感。
江紫台有点儿不耐烦了,道:“千真万确。你要是不信,去问冯先生吧,他怕是比我还要确定。”转念,他又不解道:“怎么?无缘无故的,宋船主因何突然提及此人?”
宋素卿的脸上露出一种非常复杂、非常让人难以理解的神情,其中掺杂着几分迷惘,几分不安,几分兴奋。他缓缓道:“我想,我曾经见过他。”
乍听此言,江紫台觉得脑子里靠近头顶部位的那根筋像被人触动了一般,突兀地跳动了一下,面上顿时浮现出感兴趣的表情,道:“哦?你见过他?在什么地方见过?”
宋素卿的目光变得迷茫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之中,一边想一边道:“那是七、八年前了,之前我都以为忘记了,但却没有......皇宫......我在皇宫里见过他。哦,不、不、不,不是见过他,是见过那双眼睛。对!就是那双眼睛......那眼神!我怎么也忘不掉。”
这段话,他说得断断续续,语速也忽快忽慢,显得糊里糊涂、很不清楚,令得江紫台一时间没能听明白说的什么。
江紫台忍不住追问道:“什么?什么皇宫,什么眼睛、眼神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似即刻被人从睡梦里惊醒了一般,宋素卿回过神来,大喘了几口气镇定了一下情绪,才道:“那个人,我很眼熟。他的眼神很特别,我曾经见到过那样的一双眼睛。”
更加听不明白了,江紫台将信将疑道:“你的意思是,你见到过黄芩的眼睛?难道你能从眼睛辨识出一个人?”
宋素卿显得有些尴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不光眼睛,我还瞧见过他的脸。只是,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了许多,但依稀还是能瞧出当年的模样来。”
用力咽了口吐沫,他继续道:“尤其是当他瞧你第一眼的时候,那双比漓江的水还要清的眼睛,却射出比刚开了刃口的刀还要利的眼神,就好像能一下子穿透你的心思一样......这却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江紫台一把攥住宋素卿的手腕,道:“你知道他是谁?!”
下意识的,他攥得很用力。
宋素卿吃痛地‘唉唉’叫了两声,他这才发觉,于是松开了手。
揉着生疼的手腕,宋素卿道:“我知道他是谁,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可我知道,他是个可怕的刺客!”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