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江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可恨兵部尚书王琼,这个老贼整日里于我作对,此前,我数次想安排一些得力的将领到各地军中任职,都被他一一否决了。哼,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拔去他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第49回:北归高邮怎知危机四伏,饭馆听书怒闻贼道弄鬼
江紫台道:“义父忠勇盖世、谋略超人,敢同义父作对之人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转而,他又扯过话头道:“接下来,义父打算怎么处置假黄芩一事?”
看来,他对这件事较为关心。
江彬微微一笑,语义不详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即可,只要我一句话,这种小事哪还用得着我去处置?”
紧接着,他又挥了挥衣袖,连着‘啧啧’了几声,道:“只是,未免有些可惜。”
江紫台点头,口是心非道:“他的能耐的确不小,不能为义父所用确是可惜了。”
江彬的眼光一转,面上飘过一片暧昧之色,道:“若非突然间冒出这件事,我真是打算好好地‘用’一‘用’他的。”
感觉江彬说‘用’这个字时的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江紫台微愣了一下,接茬道:“莫非义父原本已计划重用此人?”
江彬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对于不想听的话,江彬的这种无视已经是最善意的了。
江紫台当即不敢再问了。
此时,江彬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书房,那里有一个只有他才能打开的橱柜,真、假黄芩的两张指模印就存放在这个橱柜的某层暗格抽屉里。同时,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黄芩的那张无论何时都俊朗、坚定、冰冷的脸。
那张脸,在阅人无数的江彬看来并不见得有多出众,但就是能令他念念不忘。此前,每当他把相中的猎物带进‘观鱼阁’内的卧房里肆意玩乐,却仍觉无法尽兴时,脑子里就会出现‘黄芩’的那张脸。随之,江彬的心里立时如同长了毛一般奇痒难耐,这种难耐的感觉又会驱使他把绑在木驴上、被喂了□的猎物假想成‘黄芩’。这是可以将他的档下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的最有效的方法了。心底里,他是多么希望看到‘黄捕头’的那张冰凉的脸和骑在木驴上的猎物一样哭得挂满泪水,同时却又笑得疯颠狂浪啊。
一时间,江彬突然感觉到一阵懊恼。
他懊恼的并非是不能再利用那个冒牌的高邮捕快替自己办事,而是突然觉得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想在那张脸上看到的一切了。他本想逼假冒的黄芩乖乖就范,跪在他面前向他讨饶,任他肆意枉为,直至被他亲手摧毁。可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手,江彬深知,只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抢在别人之前,主动把刺杀皇上的杀手--‘黄芩’抛出去,才能令自己在这件事上无懈可击,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们在得知此事后,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却没借口向他伸爪子。但是,如果他这么做了,先前抓在手里的、‘黄芩’的把柄就再没有任何价值了。另外,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一旦把‘黄芩’抛出去,‘黄芩’就等于是个死人了,而他也再不可能等到那个他想了很久的机会了。
是为了私下里挥之不去的龌蹉欲望冒一点儿风险,暂时将此事先压着,待得偿所愿后再把‘黄芩’抛出去?毕竟眼下远没到弃卒保帅的地步,除了江紫台和宋素卿,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还是保险起见,尽快把那个烫手的山芋扔到烤炉里?
对于江彬而言,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他虽然常有为了欲望为非作歹的时候,但到了利害相关的重要关头,从来不会用下半身思考,更不会被欲望冲昏头脑,因为,他的欲望不是掌控者,他才是掌控者。何况,到这刻,对于能否凭借手上的把柄逼‘黄芩’就范一事,江彬已变得极其没有把握了,毕竟,这个‘黄芩’和原先估计的又有所不同了,不仅冒用了捕快的身份,甚至曾经只身进宫行刺过皇上,危险等级大副度攀升,虽说这样一来,对江彬的吸引力反而更大,但想按原计划达到目的的可能性也骤然降低了许多。
念达此处,江彬左颊上的肌肉颤了颤,带动那块瘤疤也抖动了一下,道:“如有可能,我要亲自审一审他。刑部那里,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江紫台道:“意图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理应交由大理寺审理,刑部是负责审理普通案件和审批地方送审案件的,恐怕插不上手吧。”
江彬道:“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是没有三司会审的可能。”
江紫台摇头道:“‘爆裂青钱’只是个江湖客,而且案子又是多年前压下的,案情也没什么复杂、曲折的,应该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以我看,不太可能让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会审。”偷空瞄了眼江彬的脸色,他又道:“其实,哪用得着审,直接判死罪就成了。还好他是个孤儿,没有亲属,否则,哼哼,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江彬忽然手摸着疤瘤,呵呵呵地笑出声来,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开心的事才笑的。其实不然,有时,他的脑子里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时,也会这样笑。
笑罢,江彬猛地迈前一步,逼近江紫台,以饱含压力的目光盯着他,道:“如有必要,我会向皇上请命,要求主审此案。不过,我瞧你的意思,似乎是认为我不该亲自审问那个‘爆裂青钱’?”
江紫台被他瞧得右腿一软,退后了半步,低下头,没敢答话。
江彬见状,抬手轻拍了几下他的肩,道:“自家人在自家,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正好义父也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尽管说来。”
江紫台小声道:“其实,孩儿是觉得根本没必要活捉此贼,就地正法也无不可。”
江彬脑中微微一转,道:“怎么我瞧你似乎一副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的样子,他可是对你做过什么?”
江紫台忙摆手道:“那倒没有。只是活捉本就比正法难得多,而‘爆裂青钱’又是江湖上暗器排名第一的高手,我怕活捉不成,反倒枉送许多公人的性命。”
江彬面露不悦之色,完全不在乎地一挥手,道:“凡事各伺其职,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更何况对付这样的高手,行事之前定是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的,必须打他个出其不意才可能得手。真要是面对面的,我看活的、死的都很难得手。想当年全天下戒备最为严森的皇宫,他都能进去可出来,仅凭几十个公人如何奈何得了他?”
江紫台不服气道:“朝廷养了一大票高手,难不成连一个刺客都杀不了、抓不住?义父也太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士气了吧。”
见他少有的顶嘴,江彬倒是一点儿也不气,循循善诱道:“这不是逞能的事,天下的公人人多势众,若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任何一个匪徒可以对付得了的。但反过来说,想要在偌大的天下抓一个亡命客则无疑于大海捞针,又岂是容易办到的?对方只要得到风声,大可隐姓埋命躲进深山,又或者改名换姓,混迹人堆,他今天叫黄芩,明天可以叫李芩,王芩,事实上,我们连他真正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江紫台听得有理,忙道:“这倒也是。”微一迟疑,他又道:“不过,恕孩儿陡胆说一句,孩儿总觉得义父对待这个‘爆裂青钱’未免有些......”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江彬不动声色,道:“有些什么?”
江紫台思索了一下,道:“有些与众不同。”
江彬笑道:“对待与众不同的角色,自然要用与众不同的方法。”
瞬间,他诡异一笑,口中道:“因为我还想用他一用。”
江紫台愕然,仿佛又从江彬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藏得极深的欲望的含意,暗里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却分毫不露道:“义父的意思是想留下他的性命?”
转眼,他紧张道:“不可啊,那无疑于放虎归山!”
江彬搓着手哈哈笑道:“谁说要留他性命了?”
江紫台迷惑道:“义父不是想活捉他,还要用他吗?”
眼中露出慑人的凶光,江彬道:“活捉他是为了审他,并非要留他性命,等审完了是砍头,还是寸磔、腰斩,随大家的喜好便罢。”
江紫台壮起胆,鼓起劲,迈前半步,问道:“要孩儿说,‘爆裂青钱’刺杀圣上一事既有人证,又有记录,孩儿不懂还有什么好审的?”
江彬轻轻指点了一下江紫台的脑袋,以极其瞧不上的口气道:“你是被门卡了脑壳,还是被糊涂油蒙了心,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江紫台尴尬地垂下头。
踱回位子上坐下,江彬慢慢悠悠地替自己满上一杯香茶,嘬起嘴吹了吹,道:“算了,想不明白没关系,审了就知道了。兴许一个不小心,审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加上这案子有些年头了,难免要挖挖朝中某些人的根底,保不准牵上了这个,再连上了那个,若是七牵八连的揪出几个招权纳贿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就得三司会审啦。”
顿时,江紫台明白了江彬的意思,他是想利用几年前‘爆裂青钱’刺杀圣上的大案在朝中掀起一场风暴,也好借机排除异己。
到这时,江紫台不得不赞叹义父真是太善于抓住机会,变不利为有利了,只不过动了一番脑筋,就把一件原本对已方不利的事,变成了用来杀伤政敌的刀剑。
江紫台急不可奈道:“义父,我们什么时候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