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道:“我也不想黄捕头出事。真要是出事,不消说,咱们高邮州的父老乡亲也都愿意给黄捕头求情去。只是,自从那群凶神恶煞的生面孔来了之后,街坊邻居哪一个心里不犯嘀咕?个个都觉得心惊肉跳得很,就是不知会出什么事啊。”
邓大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犯嘀咕就犯嘀咕,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有疑神疑鬼的功夫,还是先问一问你家里的那几个小捣蛋鬼吧。说不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从你的柜台里偷偷抓了一把银子去买糖吃,夜里又把剩下的六两八钱还回来了。”
周老板搔了搔头,道:“那几个捣蛋鬼?不至于吧?要是他们干的,我非揍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邓大庆不再多言,转头一面咕咕囔囔,一面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周老板的酒馆。
其实,这一刻,他的心里比周老板还要疑神疑鬼。
正好六两八钱银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如果是小孩子偷钱买糖,也不至于一下子拿那么多银子呀。
难道,真的是黄捕头暗里回来过了?
邓大庆不敢再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早上已经巡视得差不多了,便掉头往衙门里去。
才进衙门,邓大庆就瞧见戴能等几个捕快在神色惊恐地谈论着什么。
见邓大庆进来,戴能马上迎上,急急道:“邓大庆,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
邓大庆心里一惊,暗道:难道真是黄捕头出了什么事?嘴上,他道:“什么大事?”
戴能道:“宁王反了!”
邓大庆懵了一会儿,道:“什么?”
戴能道:“南昌的宁王,造反啦!他的十万大军正沿江而下,奔着南京来呐!”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捕快巡街回来了,戴能忙不迭地把这个消息在众人间扩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高邮州的衙门立时鼓噪起来。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率领包括蓄养旗下的响马、强盗共六万大军掠九江、破南康,出江西,攻打安庆,声势浩大,直迫南京。
巡抚南赣的右佥都御史王守仁得知此讯,料其巢穴空虚,于是会同吉安知府伍文定等集结兵力直捣南昌。宁王这边,一方面久攻安庆不下,另一方面又听闻南昌已被王守仁攻下,便急忙领兵反身去救南昌,在黄家渡同王守仁大军遭遇。这一仗,宁王军队一溃千里,朱宸濠最终被王守仁所俘。这时,距离他起兵造反才不过一月有余。在江彬的告发下,钱宁等京官因受宁王逆案所牵连一一伏法。
江彬因此提督东厂兼锦衣卫,权势越发大涨。正德十六年,武宗卒于豹房。武宗一死,江彬便没了靠山。
太后张氏及内阁首辅杨廷和抓住机会,利用颁布遗诏一事进行了一系列矫弊反正的动作。太后降旨逮捕江彬。那时,京城里已谣言四起,说尾大不掉的江彬要伺机谋反了。随后,江彬出逃,在北安门被擒下狱,同年六月初八,及其四子皆斩首弃市。
尾声: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又是一年春来到。
漫山遍野的迎春花中,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牵着马的人。
前面的人只管低头走路,后面的人却一边走,一边仰头四望花海,口中吟哦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好花啊好花。”
定睛细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斗会’的大当家韩若壁。
前面那人听他念叨得热闹,也抬起头,回过身去看他。
泻落而下的阳光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
瞧面貌,那人就是黄芩了。
黄芩笑道:“再好的花,走了一路也该看够了吧。”
韩若壁道:“怎么会?好花不常开,没等你看够,它就要谢了,所以能多看的时候,一定要多看。”
眼看着不远处的花海尽头就是另一条道路了,黄芩道:“你还要送多远?”
韩若壁停下脚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为你做了一件事。”
黄芩道:“什么事?”
韩若壁一挥手,道:“缉捕‘爆裂青钱’的海捕公文已经撤消了。”
黄芩讶道:“真的假的,你还有这能耐?”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就算这事是真的,也与你这个盗匪头子不相干。”
韩若壁得意洋洋地笑道:“若非我和王守仁做了桩交易,他怎会答应在这件事上帮忙出力?”
黄芩追问道:“他帮的忙?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怎的我不知道?”
韩若壁狡猾笑道:“这可不怪我,你不是不愿意接触‘北斗会’的事务吗?”
黄芩咧了咧嘴,道:“既然要说,就痛快点儿。”
“莫急,待我细细说来。”韩若壁笑道:“那是宁王的叛乱刚被平定时。那时候,武宗不顾王守仁和多位朝臣的谏阻,并无视王守仁提出的将逆藩就地正法的建议,执意继续南巡,说是要亲自受俘。”
黄芩冷笑一声,道:“战都打完了,宁王也被抓了,他还折腾个屁啊。”
韩若壁道:“可不是吗,其实他哪里是为了受俘,不过是为着南朝金粉,借机游幸,随便过一把将军瘾罢了。还有太监张忠,安边伯许泰也借机率京军跑去了江西城里,鱼肉百姓、祸害良女。王守仁驻防江西,情急之下,只得下令将所有妇女暂且转移至乡郊,以免生事。虽然,表明上他对张忠和许泰诸多包容,好吃好喝的予以款待,但心里烦得不行。一烦武宗不肯回朝,二烦这些穷凶极恶的爪牙也四处兴风作浪。可怜他手握重兵,却只能眼睁睁瞧着,拿那个任性皇帝和一帮子走狗没法子。”
‘嘿嘿’一笑,韩若壁继续道:“他没有法子,我却有法子。”
黄芩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韩若壁道:“其实,只要武宗摆驾回朝,那些个张忠啊,许泰啊什么的就都得回去了。”
黄芩道:“这算是个什么法子,难道你能让皇上听你的?他是皇上,他不想回去,有谁能让他回去?”
韩若壁奸笑几声道:“你说,皇上最怕什么?”
黄芩想不出,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