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 第68章

也只有这只四海翻腾上天入地的小猴子会这样想吧。沈孟虞被方祈拿着自己先前教他的道理驳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为方祈的通透喜还是忧。

他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就能像现在这样,单纯快活地过完一生?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他……

沈孟虞看着方祈在黑夜中灿然清亮的眼睛,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二人各怀心事,沈孟虞不敢说,方祈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兀自沉默下去,直到一旁的灯芯因无人修剪,于暗室中爆起一簇灯花,沈孟虞这才幽幽叹息一声,认真向方祈解释起今日救人的原因。

“稚子无辜,无论皇帝对我沈家做了什么,太子他毫不知情,最多也只是被人利用而已,这不能怪他。”

“太子在宫中举步维艰,身畔还有虎狼环伺,我身为太子少傅,理所应当保护好太子,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推辞。”

若不是因为那一场十七年前的翻覆,或许他今日本该教的,就是方祈。

前人已作古,唯留后人寻。如今,也只有靠他来保护好他,他的,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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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是猪是猴

那日太子落水,东宫众人离得虽远,反应倒还迅速。不仅将萧悦与沈孟虞二人及时救上来,那故意推太子下水的内侍也没被随后冲过来的几个宫人拿住,和太子等人一并送到东宫,等候皇帝发落。

最先得到消息赶来的是陈皇后,她爱子心切,先抱着儿子大哭了一场,在确认太子并无大恙后,审都不审那下人,带着一干下人气势汹汹地冲到谢贵妃的朝华殿中,头一次挣脱软弱的性子,揪着还在喝茶的谢贵妃就要问罪。

太子出事,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极力推举三皇子上位的谢家,陈皇后这样想,谢贵妃却不肯认这项罪名。二人没说几句,陈皇后血气上涌,直接伸手打了谢贵妃一耳光,谢贵妃压制皇后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怒瞪皇后,未几,竟也直接撕破脸面,动手就要回敬皇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谢贵妃身边服侍的女官见状不对,只得一边拉架,一边急急忙忙遣人去请皇帝过来主持公道。

紫微殿中,萧赞正对着数名边关守将恳请补给粮草冬衣的奏章发愁,与一干朝臣商量着是否要驳回旨意,抑或应允所请,冷不防听到后宫太子出事,皇后贵妃争执,他头越来越疼,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行退朝,留下一殿还在吐沫横飞的臣子戛然住口,茫然四顾。

纸包不住火,后宫的八卦本就是众人闲谈中津津乐道的话题,有关皇储的安危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翌日即已传遍京中权贵的耳朵。

虽则那动手的内侍一口咬定此事只因他日前受太子责罚,一时愤慨而为,与旁人并无干系,然而这背后的流言孰真孰假,内情如何,萧赞的态度如何,陈谢两家的反应如何,这些问题牵涉国之根本,但凡是有点头脑的官吏,俱都知此事严重,或静候观望,或暗中动作,入冬的金陵城内人心浮动,暗潮汹涌。

至于此事中牵连的另一位主角,也只有这些官吏家中的女儿会刻意打听他的消息。这些倾慕沈孟虞的贵女们在听闻他险些丧命时吓得魂都没了,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因入冬不方便走动的金陵内外寺庙突然迎来不少香客,仕女们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真心实意地祈祷佛祖保佑她们的意中人无病无灾,平安如意。

方祈混在一群贵女之间,也在十一月初再上一回石首山,前去清凉寺中寻找玄镜禅师,探问他师父的下落。

盗圣不日入京。这大概是方祈这段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孟虞,沈孟虞也没说什么,只是招呼着他过来试试细蕊新做好的一身斗篷,待确认大小尺寸合适后,这才让他将这身蓝色斗篷与他的青色斗篷一道,直接在旁边的架子上挂起来,方便日后出门时随手披上,不用再翻箱笼。

沈孟虞落水,倒没有受惊,只是他前阵子一直都在养伤,身子骨还有些虚,池中邪气趁机侵体,风寒犯肺,半夜三更咳起来,总是睡不安稳。

方祈担心沈孟虞的身体,又对他先前消失在自己眼前一事心有余悸,他自告奋勇地搬进东厢主屋,睡在外头的纱橱里,夜中为沈孟虞端茶递水,掌灯添炭,沈孟虞得他悉心照料,病情渐有起色,人也渐渐习惯了有他随时候在一旁。

沈孟虞没有再叫方祈入宫,也没有让他去帮自己传信,只是安安心心待在家中,任凭朝堂上风起云涌,自岿然不动。

他们二人闲来说书,聊一聊天南海北的掌故传说,辩一辩儒释道盗的圣人之言,日子仿佛又回到他们去吴兴之前,甚至比那时还要闲散随意,自在无拘。

雪落江南岸,人间朝暮迟,等到章伯从书房翻出沈孟虞旧作,家中四壁挂上梅花消寒图,当顾婶儿推敲食谱,拿着单子过来询问沈孟虞今年是准备元子还是羊汤,当沈安在沈平的鼓动下有些扭捏地探头进来,问沈孟虞可否提前支些月钱,他想给细蕊买几样搭配新衣的首饰时,沈孟虞这才突然意识到,年尾的冬节,竟已近在眼前。

冬节自是要留在家中过的,只是沈孟虞一偏头,就看到方祈正咬着笔杆子,对着一副九九消寒图长吁短叹的样子。

他犹豫了一下,推窗看看外头雪后放晴的天色,他静心思索片刻,走过去从方祈手中抽走已经快干掉的毛笔,只用笔杆在少年头顶敲了一下,轻笑着问道:“你在府中憋了这么久,可想去集市上玩玩?”

“嗯,你干什么?我……”方祈正想到要紧处,冷不防被沈孟虞一敲,好不容易想出的线索一下子都散了个干净。

他正欲抱怨几句,突然意识到沈孟虞话中说了什么,眼前骤然一亮,一下子从桌边跳起来,毛毛躁躁地就要摇沈孟虞的手:“你说去集市玩?去去去,我当然想去!”

沈孟虞后退一步,避开方祈的骚扰,他绕到案后,只一边收画一边吩咐道:“那你快些拾掇好自己,今日虽无宵禁,但我们也不好回来太晚。”

“诶好!”方祈欣喜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在屏风后头洗了把脸,束好发辫,又从架上取下二人的斗篷,迫不及待地就要出门。

然而他将刚将斗篷递到沈孟虞面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抓着斗篷一角的右手猛地一缩,却是犹犹豫豫地先沈孟虞打起退堂鼓:“你……你的身子可好了吗?外面天冷,要是出去冻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我们改日再去吧。”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弱不禁风?”沈孟虞失笑,他从方祈手中抢过披风,自顾自地系好,这才在内心正天人交战的少年额上敲了一记,故意拿话逗他,“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远的或许有些吃力,但陪你在街上逛一两个时辰还是可以的。你再耽搁下去,我可就叫仲禹去了。”

“难道不叫仲禹兄吗?”方祈还有点晕乎,反应迟钝地要命。

“仲禹一心读书,便是我们叫了他,他多半也是不去的。”沈孟虞清楚自家弟弟的脾气,本就没打算打扰沈仲禹,他见方祈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无奈之下,也只能将自己的意思说得更明白些,“你这段日子用心照顾我,我带你上街,也是答谢。就我和你二人,你去不去?”

方祈这时候总算会过意来,他偷偷觑了一眼正站在灯下笑意盈盈向他伸出手的沈孟虞,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忙不迭地低头,手忙脚乱地开始穿斗篷。

“去!你等等我!”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沈孟虞一起出门了。

冬节前的集市较往日热闹许多,街头巷尾张灯结彩,蔚然成幕,观灯游玩的人群更是密密麻麻,汹涌如潮。其中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互相推挤着向前行去,哪怕只是一个身长四尺的幼童,随时都能将一对有情人隔成牛郎织女。

沈孟虞和方祈为了不走散,只能在人群中牢牢牵住对方的手,并肩小步挪行。

“人真多啊。”

方祈被潮水一般的百姓挤出一身热汗,手心也黏腻腻的,他终于明白沈孟虞为何一点也不担心出来受凉,这样的情况,不发烧已是极好的了。

“你是第一次逛金陵的集市吧?”沈孟虞身上倒没有出汗,他察觉到方祈手心的汗渍,只从怀中摸出条帕子,塞进他手里。

方祈接过帕子轻揉两下,很快将帕子收进袖中,再度抓紧沈孟虞的手。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坦诚相告:“倒也不是,中秋那日我与季大哥从宫里出来,也在秦淮河边的灯会里转了几圈,只是那时倒没今日这般热闹。”

事情已过去近三个月,该训的也早都训过了,沈孟虞没有就此事议论什么,只是伸手一指前方不远处,拉着方祈就往街边的一间铺子里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道:“想来灯你也看过了,那么今日我便只带你去几家铺子里转转,早早打道回府,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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