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待年却升靠回自己的肩头后,又迟疑着伸手,搂过了他的肩。
怕半个时辰年却升会睡不够,姜冬沉就御扇御地放慢了些,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凤城山。姜冬沉望见山顶上有座小房子,心想许是安知和俦侣住的那一间,正在冷风中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顿觉有几分温馨。虽有些物是人非的伤感,但姜冬沉觉得,若安知知道人间还有一盏灯火日日为他点亮,点亮这盏灯的人日日都在等他回来,许也是会宽慰不少的吧。
姜冬沉转头轻轻唤道:“阿升,醒醒,我们到了。”
这一觉睡得温暖而舒适,年却升揉揉眼,缓缓直起身来,迷糊道:“到……到哪了?”
“凤城山。”姜冬沉笑道,“你睡傻了吗。”
年却升伸手去抓姜冬沉的手,本想撒个起床气道自己还很困,可是一碰到他却触手冰凉,年却升猛然惊醒,低头发现自己正披着他的外袍,半分感动半分心疼,边为他盖上衣服边开口责怪道:“哥哥怎么把外袍披给我?手这样冰,是不是很冷?”
“我有什么,你本就怕冷,我怕你着了风寒,要发烧的。”
年却升心头一暖,柔声道:“哥哥,我知道你这样为我好,但是以后可不许这样了,风这样彻骨,哥哥如何受得住?”
方才本没有什么,这会儿穿上外袍,隐隐感到年却升体温传来,姜冬沉倒真回味到之前的冷了。他将折扇缓缓降下来,落在地上,这才笑着回应他刚才那一句:“怎么我也是个男人,你这样说起来,我到像个不禁风霜的小孩子。”
听见动静,俦侣从他的小房子里走出来,看见二人,忙上前行礼道:“年公子,姜公子。”
“不必拘束,都是朋友。”姜冬沉道。
俦侣仍然恭敬谨慎,小声道:“二位公子,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年却升打着哈哈,“这话等我们找到安知再讲也不迟,先问一下,你身上还封有安知的灵力吗?”
“有是有的,只是时日已久,极其微弱。”
“那不要紧,一会下山买个罗盘,我自有办法。”
姜冬沉有些好奇,问道:“阿升,你是准备将灵力附在指针上,用罗盘指引我们去找安知吗?”
“是啊哥哥,我聪不聪明。”
姜冬沉笑道:“知道你办法多得很。”
听见年却升的办法十分可靠,俦侣神情难得有一丝愉悦,向二人问道:“那……我下去,将心魄还给那些道士,二位公子先去市上买罗盘?”
“一同下去也无妨,你将心魄还与他们,自己的灵力也会受影响,何况怨气俯身,剥离之后,会导致心魄受损,。你一个人不安全,还是跟着我们吧。”姜冬沉道。
俦侣点头表示顺从,瞧见年却升衣衫破烂,又转身回屋为他取了一件自己的衣服。下到半山腰,俦侣顿足在山洞前,挥手破了洞中结界,毁了地上阵法,待所有心魄尽数归位,道士们也开始缓缓苏醒,俦侣退出洞来,对年却升和姜冬沉道:“二位公子,我们快些走吧,若他们追上来要寻仇,怕是要连累你们了。”
姜冬沉探了探俦侣的灵脉,所剩灵力已寥寥无几,事不宜迟,三人迅速下了凤城山。
好些年没呼吸过山下的空气,俦侣在风中行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有些不知所措。俦侣和安知也曾是凤城一带闻名遐迩的正人君子,如今这些陌生的面孔,全都带着不善的目光。
俦侣低头走在年却升身边,有点自嘲地想,从前英名远扬的两位英雄,如今一位下落不明,一位竟成了祸害一方的大魔头,何其讽刺。
年却升也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他转头问道:“哥哥,我怎么觉得这些路人看我的眼光这么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姜冬沉尚未开口,俦侣先苦笑道:“年公子,他们看的是我,从前我和安知在这一带很有名。安知走后,我被怨灵附体,害了不少人,他们不知怨灵,只知是我。”
“全认得你?”姜冬沉问道。
“我想,或许是的。”
话音刚落,突然有个卖菜的小贩大声叫道:“我听见他们讲话了,乡亲们!那人就是俦侣!大家快跑啊,大魔头下山了!”
原本热闹的街市一下子变得慌乱,人们走的走逃的逃,瞬间叫喊声,尖叫声,小孩子的哭声盈满街市。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拿着自家铸的铁剑跃跃欲试地想要刺向俦侣,最终还是在慌乱中被父母带走了。俦侣沉默的看着奔逃的人群,极想为自己辩解,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没人会信的。”俦侣自言自语道。
年却升听见这一句,问道:“什么?”
“我这些年被怨灵附体的事。人们只能看到谁害了人,谁作乱一方,而那个人从前是什么样,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沦落至此,无人会在意,更无人想在意。我绝对没伤过这些人,或许有一小部分确实被我伤过,但大多数都安然无恙,可他们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见了我,只知谴责和逃跑。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年却升没有回答,但他对这些话颇为赞同。
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向年却升姜冬沉忧心唤道:“哎呦,二位道长,几日不见您二位怎么把他给带下来了,这……万一伤到人,不就坏事了吗。”
“他不会害人的。”姜冬沉沉声道。
年却升在一旁开口:“大家不都知道往日里俦侣不害普通人吗,为何还如此逃窜?”
小贩上前两步,见俦侣果然无动于衷,放下心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太厉害了,得知真相的,或许也只有我一人罢了。”
“此话怎讲?”年却升问道。
“三年前我初来这里,不知流传凤城山凶险,便一人上山采花制胭脂,在山脚下,遇见俦侣道长。”
闻言,俦侣惊讶道:“是你?那日我神智难得清醒,我记得你上山,采合欢花,我看见你满篮清香,还感慨得很。”
小贩点点头,接着讲道:“俦侣道长将所有事情告知与我,并托我将这些事流传出去,向凤城居民道歉,并尽力阻止凡人上山。我一一照做,只是一人绵薄之力,无人听信,还说我痴人说梦,胡编乱造,因为上凤城山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
年却升沉默片刻,再次叹道:“人之常情。”
小贩接道:“是啊,方才见您二位将俦侣道长带回来,我心里也犯嘀咕得很,生怕他再杀起人来。”
良久,姜冬沉问道:“您可知道,何处有卖罗盘?”
小贩在载满胭脂的车底翻腾一阵,找出一个半旧的罗盘,递过去道:“我这罗盘有些年岁了,从前年轻四处闯荡,现下也用不上了,若二位道长不嫌弃,便赠与二位。”
姜冬沉双手接过,颔首道:“多谢。”
俦侣一只手食指指尖亮起一点柔和的光,轻点在罗盘指针上,指针转了一个圈,直直向北方。年却升担心罗盘只指了个大概,便问俦侣:“你和安知之间,有没有什么类似心灵感应的联系,就是让你能感应到他。我怕到时候不好找,如果有自然是好,没有也无妨,就是耗时长些,问题不大。”
俦侣忙答:“有。我是安知的灵力催化为人的,对他心魄多少感应得到。若他心魄出了什么损伤,归期会受影响,但归期一直安然无恙,所以,可以。”
“那就好了。”年却升一笑,转身对小贩道,“走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