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若有所思地探着他的灵脉,像是在回忆,却不知在回忆何事。半晌,垂下眼道:“好。”
年却升没有理解这个好承载了一些什么样的复杂想法,但他大约猜得出,苦涩有之,心疼有之,悲愤有之,酸楚有之。到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不得不接受的,无力回天的:“好。”
这样的回答很好,所以哥哥,希望在你得知我的死讯之时,也能接受的如此平淡。
年却升道:“但愿。”
姜冬沉忽然把年却升整个人都搂了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安慰道:“凡人也很好啊,摆脱了那些纷杂的事,反而落得清净,何况有我在,又不会有人欺负你。”
年却升笑了:“啊,真好,我有靠山了。哥哥你要罩着我吗。”
其实姜冬沉宁愿年却升能在自己肩头怨天怨地地埋怨一通,不想听他强颜欢笑。在年却升故意把声音放的轻快无谓的时候,姜冬沉心里就酸楚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但姜冬沉不能表现出他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他怕年却升看到了,会自责内疚。
姜冬沉的手从他左臂上缓缓滑下去,最终还是轻落在他的灵脉上,虚虚地捏住,那里面的灵力流的很轻,就好像流过卵石遍布河底的山溪细流一般。
不再有如大河之水,天上来。
第63章 解救
星汐算的很准,大约过了半月,年却升的身体就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浑身不再疼得难捱,伤口已基本愈合。至于灵力……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半废或全废,就已经十分不易。
疼得难捱所谓者何,大概就是在年却升醒来的第二个晚上,再一次受到了白月光的强烈反噬。浑身仿佛被人凌迟一般,蚀骨糜肉的疼痛。半夜三更,舍不得把没怎么好好休息的姜冬沉叫醒,无人调息,便生生忍着,左手死死抠进岩石里,满口的血腥混着咬破的嘴唇苦涩无比。后来又开始剧烈地颤抖,怕把姜冬沉震醒,就赶忙撑着从他身上离开,谁知这一下倒把姜冬沉惊醒了。那时年却升的整个左手手指几乎已经嵌入那块岩石里,指尖血肉模糊,指甲缝里也算是血,里面甚至嵌入碎石,撑的指甲盖甚至变了形。姜冬沉捧起他的手时,入眼便是一片鲜血淋漓在眼前剧烈颤动。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地湿透,死死闭着眼睛。姜冬沉怎么唤他都不肯答应。
那时候年却升大约知道如果自己睁眼会是什么样的,双眸发散,瞳孔灰败,年却升不想让姜冬沉看见自己双眸里的绝望和死灰之气,便死也不肯睁眼应他。
姜冬沉也是那时才知道年却升心口是真如灭顶之灾一般地剧痛,他把左手拿出来以后便死攥住胸口的衣物,整个人蜷成一团,直到姜冬沉用灵力为他调息了约有两个时辰,他才累得睡过去。舒开年却升的四肢,心口的衣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印指痕。
清醒的时候始终隐忍而坚强,哪怕疼得近乎死去,也使劲咬着牙没吭一声,倒是在昏睡之后,眼角沁出一两滴泪来。
年却升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可能是固执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太过痛苦姜冬沉会害怕?可是他越是这样死死忍着,姜冬沉心里就越是压抑地宛如苍山掷顶。
这次年却升醒来得还算快,睁开眼时姜冬沉神情与平时无异,只是眼眶红的不行,拳背上也多了一片伤,像是狠狠地砸向了什么地方。
年却升满面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笑得倒十分好看:“我现在没事了,哥哥心疼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的手……背着我这样干,以后不要了。”
两个人,一个怕对方因担心自己的身体而心如刀绞,一个怕对方因自己反应得太过激烈而自责失落。于是他们一个强颜欢笑,一个故作平静。
这样的一段日子,竟然是在这种环境下以这种状态度过的。
巧月上旬,星汐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于是对浔郎道:“走吧,找我老乡去。”
浔郎当时正坐在塌上翻着一册花里胡哨的小本子——可能是上一位住在这个房间的客人忘记拿走的。闻言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金黄透亮的阳光,又垂下眼,将目光投回书页上,便翻页边道:“这么热的天,等过了申时再说吧。”
星汐道:“申时太晚了,人家吃晚饭了要。”
浔郎头也没抬,妥协道:“那行吧,等我看完,很快了。”
星汐哦呦了一声,凑过去道:“看什么这么入迷。”
浔郎不藏也不躲,大喇喇把小本子扔到星汐眼前:“春宫,还是龙阳的,有图有注解,了解一下?”
星汐如舐火舌地缩手,对他的恶趣味见怪不怪地嗤之以鼻:“不了,谢谢,您自己看吧,我不想了解。”
接着星汐就靠在床头合着眼打了个小盹,浔郎在一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哇哦。”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浔郎终于把那本有图有注解的春宫看完了,戳了戳星汐道:“醒醒。”
星汐睁眼,瞥了瞥浔郎平淡如水的神情,站起身拍拍衣服道:“这就完了?有图有注解那么厚一本,没心神荡漾把持不住?”说完又道,“你是不是……你可别是不行啊。”
浔郎失声笑道:“小孩儿,你懂这么多不该懂的,你家大人知道吗?”
星汐啧了一声:“我都快两百岁了,不能懂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浔郎笑得挺体贴,“这不,您可是人间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们这些俗人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星汐一边对着铜镜正衣冠,一边向浔郎说道:“我就问了你一个问题,给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烦人。”
自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浔郎单手支着额角,手里拿着那小册子扇风,坐姿懒散,语调也懒散,整个人都挑衅得不行:“真想知道我行不行,今天晚上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明天你还能好好站着走路算我输。”
话还没说完就当空飞来了一把木梳,其上附了许多灵力和许多怒气,愣是把木梳碰出了刺刀的气势。——被这砸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浔郎早有准备,这一挡也加持了不少妖力,两道光痕一黑一白,瞬时木梳折断书页粉碎。两个人修为品级不相上下,只怕打完整个客栈都要废。于是打着打着,就打成了近身肉搏。
星汐出手一向不留情面,他力气自是不如浔郎,角度却刁得很,浔郎一直没在真打,不停告饶。抓住星汐的手不让他动,好声好气道:“我的错,我的错。上仙大人息怒,我不说了,再不说了。……你说我不行,我就是不行,好不好?”
星汐脸皮薄,不愿在这种事上过多纠缠,甩开浔郎的手起身道:“早晚把你阉了喂猪。”
说着就冷酷无情地转身出了门,砰地一声关得特响。
浔郎无可奈何地转身出门,拍平了方才被星汐压皱的衣服,这才跟出去,抬手看了看发青的手臂,笑着叹道:“是真的凶。”
星汐正站在客栈门口,始终望着面前开阔的长街,浔郎走过来时步子很轻,但星汐还是头也没回就没好气道:“手给我。”
浔郎看了一眼自己青了一块的手臂,笑嘻嘻道:“你要关心我吗小朋友?”
星汐:“呵。”
浔郎还是把手递过去了,问道:“做什么?”
星汐道:“瞬移。”
浔郎哦了一声,星汐不情不愿地捏住他食指的一小节指节,浔郎看见星汐一脸别扭,不免更加来劲,调笑道:“你就拉这么一点,把我扔半路了可怎么办?”
“扔半路是你倒霉,我才懒得管你。”
说着,星汐松了那一段指节,将他的食指和中指都攥在掌心里。
以前没注意过,浔郎的体温是很凉的,手指也凉。大热天的握在手心里,像握了一块剔透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