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不这样,现在是了,所以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了,是吗。”
白宿低下头:“我待他一如往常,可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年却升忽然有点心酸,别过眼道:“不考虑是否有其他的外来因素,单就你个人而言,你以为的对他好,难道不就是囚禁吗。”
白宿一怔,没有讲话,年却升便接着道:“平时把他藏在白家,尉迟家打来了再将他藏到更偏更远的地方去?那那个时候你肯定要个尉迟家的人周旋,然后年却清呢,你再从白家找个心腹过去守着他,保护他安全,——但其实更多的是怕他逃走吧。你自己都知道他可能会逃走,便应知他不愿意始终留在你这里受你这种所谓的‘保护’,你累,他不累吗。”
白宿道:“可是如果我不……”
“可是如果你不藏着他,他就会受到尉迟家的迫害。你是想说这个吗。我说白了,白宿,你对年却清的好,不过是建立在你个人利益的基础上罢了。你要是真想让他过得比现在好,你倒是带他走啊。你别当白宗主,和他随便找个什么穷乡僻壤过无人知晓的苦日子,缩衣减食也罢,穷困潦倒也罢,他绝对会比现在快乐。可你一开始就没有这样选,因为你放不下。”
“你放不下。”年却升道,“你放不下这些年的忍辱负重,放不下你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所以年却清想要的生活,你永远都给不了。”
内心深处最深层的自私被人平静的揭开,白宿一时间有着罪恶深重的无地自容,他深知自己有愧。在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却升时,竟也羞愧地抬不起头来,低下声道:“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年却升笑得十分嘲讽,“那你现在知道他想要什么了吗。”
白宿沉默了。
年却升嗤笑一声:“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个聪明人,但在这方面你是个傻子,我也一样。”
姜冬沉想要的也就只是年却升而已,不是他所谓的留下姜冬沉“好好活着”。
白宿沉吟许久,终还是叹息道:“你……算了,说你此行的第二件事吧。”
年却升道:“为了姜冬沉,——我不讲道理一点,他为了我而灵力溃散,近乎沦为凡人,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你。”
白宿轻笑了一下:“你不用不讲道理,这事是怪我。这些年我也听过许多他的事,如此坚贞深情,令人惊叹。”
说完,白宿又道:“所以年公子这两仇,是打算怎么报,——灭口?”
年却升失笑:“你还真是糊涂。——我杀了你,年却清怎么办?我尚且经历过生离死别,何苦在让我弟弟再经历一次?”
白宿道:“那你打算如何。”
年却升道:“北河结界。我在那待过一段时间,清净之处是最能让人静心的。你在那好生冷静冷静,想想年却清到底想要什么,想想你如今的这些做法都是为了什么。再想想如今这场因他而起的纷争,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选择。”
和……伤害。
第77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年却升还是没去找姜冬沉。
他对白宿说的那一番话,也把自己说醒了。所以他觉得,大家都需要冷静冷静。
要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要像姜冬沉所期待的那样,做从前那个欢快明俊的年却升。
直到又过了三两日,年却升算了算日子,终于忍不住了,睁着眼躺到两更,然后就翻身下榻去了姜家。
大约是因为近乡情怯,年却升站在正门前时还是有些犹豫,于是就立了许久也没有动,直到守门弟子发现了站在黑夜里的黑衣人,十分警惕地问道:“什么人在那?”
年却升摘下斗笠,向那守门弟子笑了笑道:“几年不见,这就不认识我了?”
那守门弟子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惊喜交加地剑都掉在地上了,啊了一声叫道:“年公子!你没死啊!”
年却升笑的无奈,挥挥手道:“又活了。你小点声音,我半夜来就是怕惊动你们,明日再通传吧。”
守门弟子把剑捡起来,和同伴一起打开姜家大门,向年却升道:“年公子快进来,四公子已经回来好些天了,我还以为他又没找到你呢。”
年却升没有接话,只谢过,继而快步向姜冬沉的房间走去。一个小弟子便送他一同去了。姜冬沉的房间年却升远远就望见,不禁停了脚步,向那小弟子问道:“这得三更天了吧,你们四公子怎么还点着灯?”
这小弟子是这两年才招来的新门生,年龄尚小,对年却升和姜冬沉的事不甚了解,只回答道:“四公子只要是回来住,便都是整夜整夜地点着灯呀。”
年却升看向那暖色的灯火,透着窗子撒在走廊的地面上,洋洋烛红稳然不动。远远望去,像是尽数的黑暗之中,唯一一点光明一般。
整个姜家,也只有他这一间屋子还点着灯。
年却升心里也跟着一暖,声音随着温柔,向那送他过来的小弟子道了谢,便自己走过去了。
站在门前,那门也是虚掩着的,屋内的灯光从门缝漏出来,漏在走廊的地面上,形成一道橙红的光线。
年却升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又回头小心关上。门外的那一道橙红也便跟着不见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向床边,在姜冬沉身边坐了下来。
带着夏夜里独有的潮湿的风,自己久违的年却升的气息。
姜冬沉仿佛仍睡着,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乌发散开,落在枕上和肩上。鼻息也清缓,一只手还握着被角,很乖。
年却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去搔了搔姜冬沉的眼睫,温声无奈道:“别装了,你没睡。”
姜冬沉便只好睁开眼,眸子里映着床头暖红的灯光,无言。
两个人相望了一会儿,还是姜冬沉先开了口,问道:“你可算知道来找我了?”
年却升垂下眼,微一点头道:“想明白了。”
之后姜冬沉便不再开口了,年却升望了一眼放在床头的灯盏,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在夜里点着灯?”
姜冬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年却升,十分平静道:“就是怕你半夜回来,看我不点灯就以为我睡了,怕打扰我就走。”
年却升一阵心疼,又愧疚,抿了抿嘴低下头,撞进姜冬沉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
可姜冬沉没让他得逞,侧过身咕噜噜往里滚了两滚,躺到床里面去了。
年却升收了手,失声笑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姜冬沉道:“给你让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