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人正撩起衣服坐回椅子上,姜冬沉回想地十分认真,险些把面前的汤碗碰翻了。年却升把碗往前推了推,回头见姜冬沉仍在思考着,微抿着唇,好看的眉轻蹙着,神情一丝不苟,反倒正经的可爱。过了会儿他仿佛恍然大悟,云破月来花弄影一般笑了起来,向年却升道:“阿升,我想起来了。”
年却升觉得有趣,正单手托腮噙笑望他:“嗯,想起什么来了?”
姜冬沉道:“原城的外城啊,送花神那日,我们去原城找落花弓,他就坐在一个板车上,很是老成的那个孩子。”
这下年却升也想起来了:“那个说什么再好看的花到万紫千红之中也就黯淡了,那个?”
姜冬沉点头:“对。”
由此展开了一系列的回忆,年却升搅着碗里的粥,他往里面煮了几块苹果,这会儿夹起一块煮的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在姜冬沉碗里,一边说道:“那这么说,他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在跟着我们啊。”
姜冬沉看向年却升,认真道:“其实你应该好好谢谢他的,他默默帮了我们那样多,或许若不是后来你出了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露面来暴露身份。”
年却升笑了,温声向姜冬沉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该报他的恩。星汐帮我们的不只是什么忙而已,他是一次又一次地救我的命。如何去还?这样的人情,是还不完的。再说,他是上仙,也未必看得上我的回报。这样于他于我,反而是一种负担。所以还不完的,干脆不还。哥哥你想,你也知道若不是我出事他或许永不会出面,这就足以说明,他不需要我的人情。”
姜冬沉想了想,点头道:“也有道理。”
年却升道:“对吧。哥哥你看,这正如我们对安知和俦侣,莫种意义上我们对他们也是恩义深重,但我们对他们而言,是朋友远大于恩人。但是这样很好,安知此人十分善于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心思缜密,知道哪种相处方式是更好的。但俦侣就不太行,他涉世未深,也不算聪明过人。起初安知尚未恢复记忆的时候,多是由他来和我们打交道。俦侣报恩的成分就太重了,所以我们才时常觉得不自在,对吗?”
姜冬沉认同道:“对。”
年却升便笑了,用筷尾碰碰他的筷尾:“快吃饭,要凉了。”
吃着吃着姜冬沉又想起一事,转头向年却升道:“等我们从天上回来去原城看看好吗。”
年却升想起原慈的事,微一皱眉,不开心道:“去原城干什么。”
姜冬沉笑了,伸手去舒展他的眉心,解释道:“毕竟那日情急就把原慈送走了,之后我小半年没再露面,她肯定要自责,最起码要去报个平安,让她知道我并没有事啊。”
年却升转回身,闷头吃饭道:“不去。”
从前是年却升哄姜冬沉去原城,姜冬沉怎么也不肯去,如今正好反了一反。姜冬沉体会到年却升当时有多无奈了,只好过去哄道:“别这样啊,你吃醋了?”
年却升闷声道:“没。”
姜冬沉啼笑皆非,温声笑道:“听不听我说?”
年却升看了姜冬沉一眼,闷闷不乐道:“哥哥说吧。”
姜冬沉道:“这些年我为人处世是十分冷淡的,之前一直是一个人四处走,只带着阮阮。冠礼前一个月在外面偶遇原慈原忘原蝶,其实那时候我就和原蝶多说了两句,她叫我有空去原城找她玩。她对我们的事也是一直都心有愿景的,我心生感激,也就应了。但冠礼之后我灵力溃散有点严重,在家里修养了近一年。我要信守承诺的。再出去以后先去拜访了原忘和原蝶,又去枕梦山见了抚花。见过我就走了,没有去看原慈的,阮阮可以给我作证。”
年却升当然相信他,可心里藏不住气,哼声道:“那就是原慈死皮赖脸的跟着哥哥了。”
“……”姜冬沉无奈笑道,“死皮赖脸这个词……算了,也可以这样说。她是一直跟着我,我赶也赶不走,而且我一直对她冷漠的不行。我是想把态度放绝了,让她自己想通离开我,不过她一直都没有放弃。你回来那日,起初我并没有看到你,原慈许是见了,一时被情爱和妒意冲昏头脑,才让我帮她正发簪。以至于后来出了这些事。她本性并不坏,若是换成你对我,就能保证你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吗?所以她若以为自己害了我,定是万分自责,肝肠寸断,可对?”
年却升没有讲话,但姜冬沉看得出来,他是接受了这些说法的。于是姜冬沉便接着道:“你也是自以为伤了我,一位男子尚且悲痛至此,她不过一介女辈,定也免不了为情所困。再说,我们此行正好也和她说清楚,让她不要再执着于我了,好不好?”
年却升看上去仍是不情不愿,心里却让了许多步,小声嘟哝了一句:“我不过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罢了。”
姜冬沉便笑了:“听话。再说这些年,原蝶也一直念你。”
年却升好吧好吧,一边夹菜给他一边道:“食不言寝不语是谁说的,哥哥快点吃饭,我炒了这么多菜呢。”
姜冬沉没忍住取笑了一句:“现在知道食不言寝不语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可是话多的不行。”
年却升神色如常,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姜冬沉领口:“你可以不说话,我不行,忍不住。”
姜冬沉是瘦了许多许多,年却升便一股脑地给他夹菜添粥。姜冬沉说够了够了,然后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忍不住?”
年却升忽然别开目光笑了,之后又面色平静地回头继续吃饭,像是不经意地,随口答了那么一句:“哥哥可以不说话,我不行,我得多夸夸你。”
第81章 天上人间
那日傍晚星汐又来了一次,告诉年却升第二日早晨辰时就动身,御着白月光去便是。然后交代了一下大概方位,并说星汐不能同他们一起进去,他要先走一步,到时候在星神殿等他。
年却升表示明白,当时姜冬沉在侧屋烧水,便由年却升送星汐出去。这一次星汐终于不想再坐视不管了,义正言辞地向年却升道:“我知道你说你在上并非诓我,而且你的勇猛我已经了解了,麻烦你明天去见我们星神大人的时候把他手腕上脖子上锁骨上的某种痕迹都遮一遮好吗算我求求你的。”
年却升失声笑道:“好好好行行行,我没注意到他露出来了。”
“没注意到?”星汐无比震惊,“你他妈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年却升权当这是在赞美,摆摆手道:“普普通通吧。”
星汐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和这个衣冠禽兽的登徒子有过多计较,道一句滚吧便没了踪影。
所以第二日早上,年却升就把姜冬沉的领口收得很紧,顺便给他加了个护腕。姜冬沉差点没被他勒死,摸着衣领抱怨道:“你知道这是夏天吗。”
年却升只是笑了笑:“夏天不知道,但是这大好的春光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姜冬沉撇了撇嘴,低着眼说道:“我有点紧张,除了安知我还没见过别的神。”
说完他又特别强调了一下:“尤其是上神。”
年却升也没见过,年却升也紧张,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就想在姜冬沉面前装的波澜不惊,十分淡定道:“跟着我就是了,宽心。”
姜冬沉最能看透年却升的小心思,啊了一声,笑了。
接着他们御剑升空,天上境地只有神力之人才可准入,白月光有神灵之力,年却升和姜冬沉站在同一把剑上,也是可以获准入内的。当然,星汐和守卫也早就打好招呼了。
这一过程瑰丽而奇妙,白月光悠悠入空,仿佛上穷碧落。置世间日月山川之钟灵毓秀于身底,潇潇水渐迷离,面前如浮光跃金之晚照江波影。才知闲云潭影日悠悠所谓何景。高处不胜寒,也是真的。
年却升回头问姜冬沉:“哥哥,冷吗?”
半空中的风其实很大,姜冬沉的衣袂同乌发一同纷飞,他正呆呆地看着沿途美景,为自然之造化风致心生惊叹,忽然听得年却升呼唤,转过头来,答了一句:“不冷啊。”
年却升抿了抿嘴,拉过姜冬沉的手道:“那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吧。”
姜冬沉心想你这是要占我便宜吧,但又顾及到年却升是真的怕冷,又或许这高空之寒勾起了他有关于往事的不好回忆,也便没反对,伸手将他从后面抱住了,还有些懒洋洋地,侧脸靠在他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