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火蛇盘旋在夜空笼罩的小遥山深处,正缓缓推进。
火蛇中部,一个披轻甲的军士跌跌撞撞地从山上冲过来,高声喊道:“报——!”
被大群亲信兵士护卫着的折久年走了出来,道:“何方来报?”
那报信的军士单膝跪下,拱手道:“前方十里处的山岩发现威远军右营丁队队正陈四喜留的印记!辽贼往西北面去了!”
折久年大喜,当即抽出佩剑往前一指,大喝道:“传令!全军急行军!”
开战前的动员,四喜并没有说太多。
他只念过几年乡学,虽不算两眼一摸黑,但如陈玉儿读的那些诗词,他是看不懂的,也说不出什么热切激昂的话语。
“丁队没有懦夫!”
一刻种前,弩箭就没有了。
四喜咬牙拔掉肩上的箭头,对方也是几日不眠不休,亦没有食物,体力不济,射出的箭头软趴趴的;当然,丁队的人也差不多。
丁队等人一直纠缠在萧烩亲兵队外围,数次偷袭却不正面应对,一方面是近身战不占上风,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不但要借山林来掩饰身型,也要借这草木皆兵的阵势来威慑对方,使得对方只敢逃、不敢拼;以丁队这绝对的人数劣势,他们拼不起。
穿过狼啸峰一侧的山谷,就是蛮夷的草原,萧烩一行人中显然是有人识路的。
丁队只能拼。
若他们跑到了草原上,要捉回萧烩,便是再也不能想。
今夜的山风很大。
四喜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林木被劈砍得歪东倒西,草皮上大块大块的血迹,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具尸体。
李十三扯块布条随意的帮四喜绑了一下,他身上也是挂了好几处伤,所幸穿的是精良的锁子甲,流血并不多。
四喜闭上眼睛,调节了一下呼吸,睁开眼看看面前残余的人——刚才那一轮袭击,丁队又倒下了九个兄弟。
姓郭的什长前方探视回来,压低了声音道:“队正,他们快要接近那山谷了。”
四喜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其余的兵士也皆扶着枪站稳;四喜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上了!大家帮那些契丹人多放点血!血腥味重了,才能把狼群引出来——走!”
萧烩的亲卫还有一百四十多人。
自主战场走脱以来,有些汉人兵士一直跟在后面,时不时偷袭几下,使人去追,又逃得不见踪影;无奈下唯有随他们跟在身后,只由亲兵中一个认路的带路,往一片山谷走。
穿过山谷就是草原。
只是即将到达山谷时,那些胆小的汉人忽然勇猛了起来,开始冲击他们的队伍后方。
杀退一次后,那些汉人仓皇逃走;萧烩急于逃命,也不敢分人去追。
谁料没过多久,那些汉人又冲杀了过来。
逃亡多日的萧烩被亲兵护送着,胆战心惊的只顾闷头往北逃,完全没去注意那些汉人的数量——虽然是黑夜中看不太清楚,但那群人绝比不上他的亲卫人多势众。
萧烩的亲兵是丁队的三倍有多,然而多日的不适应的深山潜逃以及接连被夜袭打击了他们的神经,此时丁队等人乘着夜色从山坡上夹势袭来,竟然只有少数人举起了刀兵反击,大量的人则是跟着萧烩往北逃。
许多人身上都挂了彩——山林中夜间奔行本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虽然强劲的山风刮走了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呛人的味道。
丁队的兵士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其余的人没有时间为他悲伤,只能用手中的刀枪,将眼前的异族人砍倒,再砍倒。
四喜的枪头插到一个契丹人的胸膛之时,逃走的萧烩及亲兵们鬼哭狼嚎的跑了回来。
四喜出奇的冷静,抽回枪头,侧头看一眼身后的同伴。
还站着的大概不到十个。
四喜转头回来,看着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往回跑的契丹蛮夷。
这些蛮夷……也是这般怕死么。
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四喜只觉得好笑,却没有想逃跑。
在这个山里打转了这么久的四喜当然清楚狼啸峰的狼群规模有多大。
这里的人,没人能跑掉。
丁队每个人都知道。
李十三摇摇晃晃走到四喜边上,抬手指着前面,惨然笑道:“嘿嘿,这些孙子,还想跑。”
月光洒在嘲杂的山野间,远处,跑得慢一些的契丹人被一些黑呼呼的影子扑倒后便再没有站起来;更远的夜空中,无数蓝幽幽的眼睛朝着人群涌动着,极为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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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得四喜打了个激灵。
李十三不知什么时候正面朝下倒下了。
四喜撑着长枪,身躯挺得笔直,仍是望着前方。
远处已经看不到站着的人了,一双双幽蓝的眼睛布满了整个地平线,渐渐地从黑暗中蔓延过来;耳边是混杂了狼嚎的山风,空气中是刺鼻的血腥。
黑暗中那些幽蓝的眼睛在契丹人尸堆上盘旋,而周边仍有无数蓝光在晃动。
有一群离开了主体,往四喜这边靠过来。
这边的地面上也有几十具尸身。
四喜能听到身后同袍沉重的喘息声,和自己的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