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阶脸色惨白地蜷作一团,眼前阵阵发黑。
“沈云阶,你手上沾了我谢家的血,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萧宁在心里重复着,与其说是讲给沈云阶听,倒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他顿觉自己太过可笑,身|下这个人本就与他不共戴天,可他一次次仿佛鬼迷心窍般,如何都狠不下心来。
沈云阶眼前阵阵发黑,温热从身下渗出,他伸手无力地拉住萧宁的衣袖,哑声唤道:“少爷……”
萧宁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捞起外衣胡乱披在身上,推门就走。沈云阶眼睁睁看着门被甩上,带灭了桌上唯一的烛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医馆的门被踹开,老周险些从床上滚下来,他恍恍惚惚地搓了把脸,才看清来人。
“你何必跟我家这两块门板过不去。”老周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披衣下床。
萧宁捞了条长凳坐下,把手里两坛酒砸在桌上。
“轻点儿,大半夜的,咱不睡人家还得睡呢。”老周四处找了半天,找到两只干净的碗,启了酒封满上。
萧宁端起酒碗,闷不吭声,只是拿酒当水似的往下灌。
“怎么?和媳妇儿吵架了?”老周碰了下萧宁的酒碗,闷了口酒。
“他不是。”萧宁冷笑道:“他原本就不想嫁给我。”
老周边倒酒边摇头:“人家不想嫁你,能由着你那么折腾?图什么?图你那几块烧饼?”
“你不懂。”萧宁仰头把酒灌下。
“行吧,我不懂,你们就使劲儿折腾吧。”老周摸着下巴感慨道:“左右人生不过几十载,悔也好,痛也罢,转眼也就过去了。”
酒入喉中,卷起一片辛辣,萧宁一碗接着一碗,喝了半坛酒忽然起身要走。老周拉住他:“怎么不喝了?”
萧宁无缘由的心慌:“不喝了。”
老周也不拦他,指着门口道:“想通就好,走吧走吧。”
萧宁扭头就走,越走越是心慌意乱,临近家门口几乎是跑了回去。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静悄悄地,夜色里只听得到他急促的喘息。
“沈云阶。”萧宁坐在床边,推了推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人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沈云阶?”萧宁晃了晃沈云阶的胳膊,空气里似乎掺杂着血的腥甜。他手忙脚乱地找到火折子,明光一现,映亮沈云阶惨白的面孔,还有衣摆间刺眼的红。
夜色里萧宁抱着沈云阶再次踹开老周破破烂烂的大门。
老周醉的一塌糊涂,被萧宁兜头泼了半壶凉茶,才捂着脑袋醒来,想要发火,就看到萧宁通红的眼怼在他脸上,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怎、怎么了?”老周恍惚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
“你快来看看他。”萧宁忍着声音打颤,把怀里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老周皱起眉头,拉过沈云阶的手腕号脉,良久才转过头略微犹豫道:“他肚子里孩子未必保得住了。”
萧宁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形摇晃几下,被老周一手抄住。
第21章
沈云阶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身上的痛楚和冷意都未消退,他只能尝试着动了动指尖。
“你最好不要乱动。”老周嘴里咬着半块糖糕,含糊不清道。
沈云阶提了一口气,勉强转过头去,沉沉看着老周。
老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三两口把糖糕吃完,在身上搓了搓油乎乎的手指,拖着凳子坐过去,道:“你男人在后面给你煎药,你儿子应该还在家里睡觉。不让你动是因为还没起针。另外还有件事得告诉你,你随时都有可能会小产,先有点心理准备。”
沈云阶有些懵,半晌才费力地伸出手搭在酸痛的小腹上,哑声道:“何时有的……”
“快两个月了你都没感觉?”老周有些稀奇,道:“不过也不必多想了,胎未坐稳,强留不得。等会儿一碗药下去,要落就落干净些,免得以后遭罪。”
沈云阶眼底是一片死寂,了无生气道:“能留吗?”
老周重新搭上沈云阶的手腕,沉默片刻道:“没必要。”
“那就是……还有希望……”沈云阶撑着床缓缓坐起身子,缓了口气。
老周指尖敲着床沿,想了想道:“保胎也不难,难的是你身上的毒。”
沈云阶看着手臂上还未起的针,道:“号称银针鬼刺的周焰,总会有办法的吧。”
“银针封毒?原本你还是有几年活头儿的,若强行压制着你身上的毒,恐怕就一年光景。”
沈云阶指尖抚过小腹,轻声道:“也足够了。”
老周纳闷道:“要我说,不划算,你不想在他身边多留几年吗?”
沈云阶怔怔道:“倒也不必了,我留在他身边,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折磨。”萧宁的矛盾苦楚,他看在眼里。该懂的,昨夜都懂了。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西北潼关道,我名下还有一处暗钱庄,要就归你了。”
老周摇头:“我对钱没什么兴趣。”
沈云阶叹息:“那你想要什么?”
老周指着沈云阶的肚子道:“我要这个孩子以后接我传承,敬我为师,为我养老送终,如何?”
短暂的寂静之后,才听到沈云阶开口道:“好。”
老周敲开一块地砖,从里面掏出一只乌木盒,启开里面是几支透着冷色的银针。他看了眼后院方向,道:“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