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书院里,小沅正把书本摆整齐装进书袋里。夫子上茅房去了,只留下一屋子小孩儿在这儿。小沅是新来的,自然惹得其他孩子好奇地围了一圈。
一个小孩儿看他脸蛋圆圆的,又白又软,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心直口快道:“你长得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
小沅被掐懵了,脸蛋上留了俩红红的指头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的孩子看他不说话,也都纷纷伸出手要捏。小沅用书袋挡着脸,想了好大会儿才开口道:“不要……”
越是不让捏,别的孩子越是起劲儿,合力拽开他的书袋,闹着要掐脸蛋。小沅吓坏了,退到角落里,忍着眼泪道:“我要跟爹爹说……”
有个小胖仔插嘴道:“告状精,你爹爹才管不着哩。”
小沅揉了揉湿漉漉的眼睛,小声道:“我跟叔叔说。”叔叔超凶。
“萧宁叔也不会管你,你又不是萧宁叔的儿子。”小胖仔刮了刮鼻子道:“我娘说了,你爹爹是别人家偷偷逃出来小妾,看中萧宁叔模样好能干,死缠烂打赖在人家家里。”
小沅像只小兔子一样,委屈得双眼通红。
小胖仔趁机捏了两把脸蛋,得意洋洋道:“我娘说了,你是有爹生没爹管……没……”一句顺口溜还没编排完,小胖仔就双脚离地了,他嗷嗷着伸着小胖腿划拉两下,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才看清是谁把他拎起来了。
“萧、萧宁叔……”小胖仔咽了咽口水。
萧宁眯起眸子,扯了下唇角,吓得小胖仔一哆嗦。小沅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赶紧拉住萧宁的衣角,道:“叔叔!”
萧宁把小胖仔搁在地上,单手抱起小沅,从地上捡起书袋往肩头一甩,沉下脸道:“说了多少遍,不要叫叔叔。”
小沅知道萧宁不喜欢听他叫叔叔,但是萧宁又从来不说要叫什么。但这回,萧宁却按着他的小脑瓜,认真道:“叫爹。”
小沅茫然地抬起头,直到萧宁又仔细重复了一遍,这才犹犹豫豫道:“爹?”
萧宁唇角微翘,看了眼满屋的豆丁,抬手轻松拍碎张桌子,语气温和道:“你们以后要好好和我儿子玩,不要欺负他。”
豆丁们吓得哪敢说话,连连点头。
夫子从外头回来,见几个孩子挤成一团瑟瑟发抖,愣道:“这是怎么了?”
萧宁抱着小沅,对夫子道:“没事先生,几个孩子闹着玩弄坏了张桌子,哪天得空我让老周来一趟,他最会修修补补了。外头变天了,我就带小沅先走了。”
小沅抱着萧宁的脖子,想了半天,开口道:“叔叔……”
“叫爹,以后都要叫爹,记住了?”萧宁纠正道。
小沅点了点头:“爹,什么叫小妾?”
萧宁揉了揉小沅的脑袋:“别听人胡说,你爹爹可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
小沅似懂非懂,也不再问,扒在萧宁脖子上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天色愈发阴沉了,片刻又起了大风,沈云阶慌忙将摊子往里收,风吹得他衣摆翻飞,刮来的沙土迷了眼。揉眼的功夫,俩箩筐从他眼皮子底下被风吹得滚了老远。
沈云阶扶着腰去捡箩筐,风刮得他摇摇晃晃,恨不得一口气将人吹走似的。这边儿刚按住一个满地滚的箩筐,还不等起来去捡另一个,就有人把箩筐递到了眼前。沈云阶抬头,原来帮他拾箩筐的正是隔壁的邻居赵生。
“多谢。”沈云阶接过箩筐,话刚出口,豆大的雨开始往下砸。
“下雨了,快进去吧。”赵生说着伸手去扶他,被沈云阶下意识侧身避开。赵生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三并两步走到摊前,帮沈云阶将摊子收进去。
待赵生将摊子收完,身上也淋湿了不少,站在屋檐下冲沈云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云阶让开些身子,容他进来,又递了他一方帕子。
赵生接过帕子抹了把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去洗了再还你。”
“不必了,一方帕子而已。”沈云阶眼睛一直盯着外面,萧宁和小沅还没有回来。
赵生忍不住走近了一些,手里的帕子抹过脸的时候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冷香。像是属于沈云阶身上的味道,冰清玉润,含霜带雪。虽然有孕近四个月,沈云阶的身形仍是单薄,背后的蝴蝶骨在轻飘飘的衣衫下微微凸显,从后看去腰肢依旧纤细。仿佛握上去,就能触到一把玉琢的细骨,搂上去就能碰到一团柔软的腰腹。
赵生胸口怦怦直跳,耳边除了粗重的呼吸,就只剩咽下口水喉结滚动的声响,指尖打着颤缓缓伸了出去……
“少爷!”沈云阶往前走了两步,雨幕里萧宁撑着伞抱着小沅回来了。
小沅从萧宁怀里蹦下来,就要往爹爹怀里扑,又被萧宁伸手给拎到一边去。沈云阶帮萧宁脱下微湿的外衣挂在一旁。
“他怎么在这?”萧宁看见屋里的赵生,不由得皱起眉头。
沈云阶道:“方才赵哥过来帮忙收摊子。”
萧宁神色稍霁,将手中的雨伞递给赵生:“谢了,天都黑了,赶紧早些回去吧。”赵生忙不迭地接过伞,匆忙道别,撑着伞往隔壁去了。
沈云阶用袖子轻轻擦去萧宁脸侧不慎沾上的雨水,揉了揉小沅的头,柔声道:“去洗手,饭已经做好了……”
第24章
雨后初晴,天气一日好过一日。
自从萧宁为儿子一掌拍碎了桌子后,小胖仔们看向小沅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与崇拜。在孩子们的眼中,不苟言笑的萧宁叔,手能碎桌,力能扛鼎,非常了不得。孩子们仍喜欢围着小沅转,但却不敢伸手去捏他圆圆的脸蛋了。
比起孩子们之间来也快去也快的小矛盾,大人们才会乐意将闲事放在口头跟人嚼了又嚼。比如那卖烧饼的萧宁小哥认了小沅当儿子,又比如沈云阶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都成了左邻右舍,十里八街的饭后闲话。有人眼红萧宁白捡了个温顺体贴的美人,也有人羡慕沈云阶能靠上俊俏能干的卖饼郎。
不管旁人如何闲话,萧宁只管过自己的日子。沈云阶静养了月余后,说什么也不肯整日里躺着了,平日就站在萧宁旁边打下手。往来买饼的都能开到这对夫妻一个揉面,一个蒸饼。揉面的容貌俊朗,蒸饼的风姿清雅,哪怕是身上沾了面,落了油,也好看得跟一道景似的。自然越来越多人凑着来买饼,生意都跟着红火了不少。
每天临近傍晚前,萧宁就会从沈云阶手里接过帕子,将手和脸擦干净,然后去接小沅放学。这个时候,往往都是沈云阶自己看摊子。
萧宁前脚跟刚走,就来了生意,膀大腰圆的几个闲汉,嘴里叼着杂草,硬抬着胳膊往摊子上倚。巴掌大的小摊,被压得吱呀作响,眼瞅着快要被压塌了一样。沈云阶忍不住皱了眉。
“哥哥就要炉子里的饼,有几个要几个。”为首的汉子一双眼放肆地打量着沈云阶。都说卖饼的萧郎家里养了个美人,如今得见才知道原来比他们想的还要标致。
这几个都是城头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街坊见状都赶紧避开,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沈云阶扫了一眼眼前这堆货色,也不言语,只等着炉子里的饼炕熟了再说。
泼皮哪肯闲着,争着往前凑,恨不得把脸贴沈云阶身上去,嘴里不正经地调|戏道:“美人究竟是打哪来的?你们那的人都生的这样水灵吗?”
沈云阶往后站了站,垂眸不语。他越是不吭不响,这群泼皮越是来劲儿,料定了他性子绵软可欺,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