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道:“你自己想。”
靳久夜道:“主子是天下君主,天下人皆是主子的臣民,自然梳子也是主子的。”
贺珏竟觉得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道:“你小时候不是会刻木工吗?刻一把梳子送给朕,如何?”
提起那些幼稚的糗事,靳久夜很想拒绝,但影卫的本能让他不能拒绝,只能委婉道:“那时候废了许多好木料,唯一剩下的主子也扔了。”
“是那只小狗么?”贺珏问。
“不,是一只小老虎。”靳久夜纠正道。
贺珏纳闷,毫不犹豫地试图佐证,“你不是雕刻的一只哈巴狗?还长得其丑无比,脸跟个老头儿似的,一脸的丧气,太难看了!”
靳久夜没说话。
贺珏突然意识到自己二十几年都没搞清楚事实真相,还以为靳久夜拿来哄人的玩意儿是只狗,结果人家刻的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顿时尴尬起来。
“咳咳,那个朕当年有眼无珠,现在绝对不会认错了。”一国之君信誓旦旦地保证。
靳久夜嗯了一声。
贺珏高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以梳为礼,结发同心。贺珏暗地里藏着小心思,整个人都美滋滋起来。
但一刻钟后,这份心情瞬间被打破,他整张脸都苦瓜相,急得额头都冒汗了,靳久夜的头发还是怎么都弄不好。
一双手跟不是自己的似的,想要的是一个样子,做出来的又是一个样子,最后尝试十数次后,终于以失败告终,不得不让外头的宫人进来帮忙弄好。
“没关系。”靳久夜安慰起贺珏,“主子梳头的手法特别好。”
“是吗?”贺珏闷闷不乐地耷拉着眉眼。
靳久夜点头,“真的。”
贺珏问:“那你以后都想让朕替你梳头么?”
靳久夜非常实诚地顿了一下,贺珏当即就哼了一声,“果然。”
靳久夜:“……”
贺珏私底下狠狠地捏打自己的手,恨不得将其剁了换一双才好。
不争气的东西,又丢人现眼,以后还怎么在夜哥儿面前大展雄风?
靳久夜见贺珏不说话,苦恼地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句自认为满意的夸赞:“主子梳头比抱人好多了。”
“靳久夜!”贺珏气得想骂人,可靳久夜却不明所以,沉黑的眼眸茫然地望着他。
贺珏被看着看着,心里那股子邪气忽然就散了。
自己喜欢的人,就算气得半死也要过一辈子。
“走吧,去前殿,让苏回春给你看看。”他去拉靳久夜的手,靳久夜就由他拉着,乖巧得像只小动物,还应了一声“好”。
等到了前殿,贺珏让苏回春替靳久夜诊了脉,“是烧了吗?”
苏回春摇头否认,“并未。”
“怎么可能?”贺珏又摸了一下靳久夜的额头,咦,好像不是那么热了。
苏回春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位陛下,“影卫大人添了新伤,并未伤及要害,臣再换个药方让煎药房日日煎好送来。另外……”
老头子眼里透出一丝埋怨与不满,“臣每日在太医院也是很忙的,小宫人着急忙慌来喊,又说不清楚情况,吓得臣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贺珏低头,果然见到苏回春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兜着袜子。
“结果还在勤政殿等了好一会儿功夫,听说是因为陛下要给影卫大人梳头?陛下,那是宫人们做的事,您国事繁忙何至于……”
贺珏瞪圆了眼,视线迅速扫了在场所有人,这他娘的谁说的?
第39章 他的影卫大人想吃了。
靳久夜又被贺珏押在了勤政殿养伤, 日子很平静。北齐九公主足不出户,而郎晚也在玄衣司规规矩矩,甚至连太妃都没有丝毫动作。
贺珏得了闲就守着靳久夜, 日日问他:“朕的梳子刻好了没有?”
靳久夜每次想回答时, 贺珏又按住他, “你不必拿来与朕看, 没做好的朕要看了就没有惊喜了。”
“天底下没有主子这样要礼物的。”靳久夜很无奈, 他已经拿他那把只用来杀人的鹰纹短刀来刻梳子了, 其锋利程度几乎媲美天下所有武器。
然而贺珏还嫌不够,每日早中晚各问一遍, 偶尔吃茶水点心的时候,也要捉住靳久夜问一遍,其频率与用膳不遑多让。
于是靳久夜紧赶慢赶,终于花几天时间将应承主子的话实现了。
这一日, 贺珏一进门就抱了一堆书, 扔到书桌上让靳久夜看,靳久夜问:“这是什么?”
贺珏点点下巴, “你自个儿看。”
靳久夜上前翻了一本,“温贵妃?”
“是啊。”贺珏拿了一旁的冰饮果汁猛喝一口解解暑气,“朕觉得你学温贵妃很好,特意让张福去民间寻了些野史杂记, 有些正史上不方便记的, 这儿都有。”
靳久夜草草看过两眼, 表示:“这上面的,有些难。”
贺珏轻笑, “这世上哪有能难倒影卫大人的事?再者,你如今也是贵妃位, 应当学学人家那贵妃是怎么当的。”
“是。”靳久夜不疑有他,只得遵从。
贺珏叫了午膳,靳久夜陪坐着。两人一同用膳时贺珏总不喜有旁人在侧,因为每次他都会被靳久夜带动着胡吃海塞狼吞虎咽。两人之间完全不在乎形象,靳久夜吃饭那叫一个爽快,贺珏光见人那吃相都能多吃一碗。而面对宫人伺候时,他就端坐一副君王的做派,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礼仪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想想,大约只有在靳久夜面前,他才是最放松和自在的吧。
因而喜欢他,何尝不是理所当然?
贺珏美滋滋地往嘴里刨白米饭,靳久夜夹了一条烧茄子,猛一塞进嘴里,因分量太多,整张脸颊都被撑得鼓起来。唇上还油乎乎的,贺珏差点儿笑喷,靳久夜抬眼看他。
贺珏停了筷子,拿干净帕子扔靳久夜脸上,“擦擦。”
靳久夜揭了帕子,胡乱抹两下,又开始低头专注进食。甚至还挑了一块油汁满满的茄子,往嘴里一塞,伴着一大口白米饭,扑哧扑哧开始嚼,那专注的样子仿佛盘中餐皆是猎物一般。
贺珏叹了口气,不由得问自己,他到底是如何喜欢上这样一个糙汉子的,腿毛比他粗,武功比他高,连吃饭都比他吃得多,除了睡觉规矩点……可睡觉这事,他并不想对方规矩啊!
幽怨的小眼神来回盯了靳久夜好几眼,对方不为所动,贺珏只能寄希望于今日搬过来的那一摞书。
传闻温贵妃以色侍君主,盛宠十余年,连生三子四女,母凭子贵,哪怕新帝登基也不能撼动其地位。要是靳久夜能学到她身上那一分以色侍君主的劲儿,贺珏都觉得自己睡着也能笑醒。
正想着,突然从眼前递过来一个木制的小物件,靳久夜不知何时已经吃饱喝足,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主子,给你。”
“这什么……”贺珏第一反应,“钉耙?”
靳久夜默默道:“……不是。”
贺珏当即明白过来,“这便是你给朕刻的木梳?好看,当真好看!”
接过男人手中的钉耙,他仔细把玩了一番,表面还算平滑,样子也很经用,就是说不出来哪里来的怪异。
靳久夜沉默了片刻,问:“主子当真喜欢?”
贺珏握在手里,扬眉笑道:“当然,你送给朕的东西,朕怎么能不喜欢?朕还得把他藏起来,不,拿个荷包好生放着,挂在脖子上才是。”
“这……这就不必了吧。”靳久夜艰难道,看向那把木梳的眼神愈发难以言喻。
贺珏却把那失败品宝贝成什么样子似的,恨不得立刻嵌进胸口里,靳久夜忍不住道:“要不属下再刻一把更好的?”
贺珏拒绝,“不用,就这个最好。”
若是有了第二把,那这东西的用意又何在?
贺珏告诉靳久夜,“日后你再也不许做这样的东西,明白吗?”
“明白。”靳久夜应道。
贺珏非常满意,伸出筷子挑了几块排骨放到靳久夜碗里,“夜哥儿真乖,多吃点。”
靳久夜默默夹起排骨啃起来。
次日,在贺珏的一再强调下,靳久夜开始翻新一摞宠妃野史,快速翻了两本后,他立马规整地将书叠好,心里生了疑惑,主子当真要他学这样的温贵妃?
过了片刻,他又将书打开,逐字逐句认真地看着,从中寻找自己可以学习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张小喜奉命去内务府寻李庆余,李庆余正忙着册封贵妃的礼仪,听到是贵主子召唤,忙不迭就跑了过来。
“奴才给影卫大人请安。”李庆余行礼。
靳久夜开门见山,“我要养金鱼,给永寿宫装一只大的鱼缸。”
说着他又看了看书上所写,“要精致好看的,缸上要刻花纹,里头要摆水草跟鹅卵石。鱼要五颜六色的,最好肥肥胖胖,看起来特别好吃那种。”
最后一句是靳久夜自个儿补的。
李庆余听到这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影卫大人是想吃鱼了吗?”
靳久夜否认,“不是,你按我要求做便是。”
“是。”李庆余应承,心里多少有些纳闷,这位影卫大人杀伐果断,从来不爱什么精致好看的活物。若碰见了,大约第一反应便是可杀不可杀,养金鱼那不是后宫妇人该干的事么?可惜这话他不能问出口,只能默默咽在肚子里。
好在他谨慎地多补了一句:“好教影卫大人知道,宫中御花园的湖里,一直喂养着许多好看的锦鲤,不知大人可有中意?”
靳久夜翻了一眼书,再问:“好看是么?”
李庆余对此十分有自信,万分保证道:“绝对好看。”
“那行,等你把鱼缸挪来,就捞几尾锦鲤放进去吧。”靳久夜点点头,同意了。
李庆余很快告退,下去忙活了。
玄衣司的事,贺珏自己亲自管着,不让养伤的靳久夜多操劳,但养鱼的事,他却没有限制。听闻靳久夜多了个爱好,贺珏甚是欢喜,竟大手一挥许人搬出勤政殿,回永寿宫住了。
这可算是给了靳久夜不少自由,靳久夜想,果然试图讨好得宠君王的后妃能有不少好处。
于是愈发卖力,每日喂鱼食都是亲自动手的,站在鱼缸旁看了好一会儿,里面的鱼活泼乱动,好不欢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好像比书上说的金鱼大了许多。
靳久夜忍不住问身旁的张小喜:“你觉得这鱼大么?”
张小喜凑上去看了一眼,“是挺肥的。”
靳久夜没说话。
张小喜又补充道:“听闻今儿御膳房做了清蒸鱼、红烧鱼、酸菜鱼等几种,影卫大人若是喜欢,奴才去御膳房提膳。”
靳久夜想了想,鱼除了有刺,肉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经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