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韩悯表示不解,“您不就是皇后殿下吗?”
这孩子看起来才十几岁,约莫还未及冠,能入玄衣司想必也有一技之长。
靳久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为何,你只需要照做。”
韩悯点头应是,“请影卫大人指教。”
说罢欺身而上,招式已然亮出来,趁人不备便要率先发难。本以为对面肯定没来得及反应,毕竟他自认反应能力非同一般,但不过一瞬之间,韩悯便觉得自己出招之手被人控住了,紧接着手腕一麻,脖颈一冷,似乎感觉到刀锋划过。
韩悯脸色煞白,待定睛一看,靳久夜手中的短刀已架在他脖子上,脖颈被划过一道血痕。
他顿时觉得冷汗涔涔,那是一种臣服于对手强大之下的畏惧。
来自靳久夜的强压让他瞬间觉得自己渺小,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不过半招之间,若真对敌,此刻他脑袋已然落了地。
那一刀若不是靳久夜,谁还能留住手。
靳久夜收了手,一个刀花挽下,那柄鹰纹短刀就藏到了身上,甚至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看清藏在了何处。
黑衣男人一如从前,仍敛着一身肃杀之气,他的刀锋从未卷刃,只要出手,便会直击要害,要人性命。
玄衣司的新兵蛋子,见到这一幕无人不震慑于他的威严,他的凌厉,他的凶悍。
一时间,全场静默无声。
韩悯额上冒了冷汗,他的畏惧是发自内心的,他深知眼前男人的强大,他深知自己那一刻濒临死亡。那种感觉,必定毕生难忘。
这便是天下无人能敌的影卫大人。
“多谢头儿。”韩悯拱手。
靳久夜冷漠道:“你还不够格叫我头儿。”
“是。”韩悯垂首,语气愈发恭敬,随后退下。
靳久夜借此一杀招,替新入职的暗侍卫们上了第一堂课,随后又与老鸟们对战,两个时辰后,他准备离开玄衣司。
林季远跟上去,问:“这一届的小崽子们可还行?”
靳久夜很直接,“还有得练。”
“那个韩悯还是不错的,是新人中的头一名,年不过十九。”林季远多有赞赏,靳久夜没说话。
他下意识揉了揉腰,林季远瞧见了,“头儿,您这腰有旧伤?”
靳久夜立时放下了手,挺了挺腰背,面无表情地否认,“不是。”
林季远疑惑了一下,便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靳久夜道:“那孩子连一招都接不住,吓得连反应都没有,让他去跟囚室里的死囚练练。”
“不是,会不会太过了?”林季远有些心疼,“这世上就没人能接下您一招,怔愣住也很正常。”
靳久夜道:“所以,连你也得练。”
林季远怔了片刻,连忙应了一声“是”。
随后靳久夜道:“我去羽林卫,你别再跟着。”
将人遣走了,靳久夜又开始揉腰,都怪主子昨夜无状,非要拉着他用一些新奇姿势。刚跟人对战便觉得不适,这会儿腰酸就透了出来,一不留神差点儿被人看出来。
靳久夜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主子这缠人的性子如何是好。
他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思来想去,决定这几日不能再教主子进屋,更别提睡一张床,一点都不能。
影卫大人匆匆两个时辰离去,剩下的一伙儿新兵蛋子却依旧心潮澎湃,见没人看着便纷纷议论起来。
“喂,韩悯,你方才跟影卫大人对战的感受如何?我见你脸都吓白了,跟死过一回似的。”
韩悯回想起方才的感受,只觉得冷风阵阵,后背还是凉的,“影卫大人当真可怕。”
他的声音甚至夹杂着颤抖,问话的人道:“连你都觉得可怕,那我恐怕连命都吓没了。”
其余人听到这两人闲聊,也相继插了嘴,很快话题的方向也歪到了别处。
“还没进玄衣司的时候,我就听过殿下的大名,曾以为是多么绝世无双的天人之姿。”
“你怎么会这么想?”有人问了。
那人道:“你没听说过吗,陛下这么多年,对皇后殿下可谓是用情至深,史无前例的专房之宠。前些日子,还在朝中跟大人们争论了一番,原是朝臣们奏请准备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被陛下一句话怼了回去。”
“竟有这回事?”
“当然,少府监杨大人是我舅父,我自然听了个全貌。陛下当场放言,只要他在位一日,都不必再选秀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跟着凑热闹的人立时哗然,“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啊!”
“陛下未免太任性了吧。”
“皇后殿下不过是一个男子……”
“可不嘛,所以说我才好奇皇后殿下是如何模样,这会儿头一面见着了,竟也没觉得有多少特别。甚至比一些温柔小意的南楼公子还多了些冷漠强硬,简直就是一个职业杀手,哪里像宠冠天下的皇后娘娘?”
“别拿那些伺候人的东西跟影卫大人比!”韩悯冷冷斥了一句。
“我不就说说嘛,宫里谁不八卦?朝上也不少啊!”那人颇为不服。
韩悯还待跟他理论,这时候,林季远回来了,听见了这番言论,径直走到这人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那人见到林季远,心里多少有些突突,半天张不了口。
林季远一挥手,懒得听了,“你也不必留在此处,我劝你回去跟你舅父提个醒,改明儿赶紧给陛下请罪去。”
“什……什么意思?”那人一脸懵。
林季远神色冷冽,他本不是个疾言厉色的人,甚至因为出身世家的缘故,对同为世家子弟的新人多少有些偏颇。
然而此刻,却半点儿情面都不留了,“还不快走?要我请你吗?”
“不是,我也是经过层层选拔,靠自己实力取得暗侍卫名额的,你怎能随便撵人?”那人更不服了,出身世家养尊处优的习性一下就显露出来,“不过是私下里说几句罢了,又没有诋毁殿下,玄衣司就是这般不公的么?你没瞧见外头议论的多了去了,谁还没长一张嘴不是?”
林季远静静地听那人说话,随后微微一笑,开口:“首先,我得提醒你,在玄衣司,我们只有影卫大人,没有皇后殿下。其次,旁人如何说不要紧,但这里是玄衣司,玄衣司是个什么地方,你们进来第一天,可能还不清楚。”
“全体都有!”他厉喝一声,这一群半大不小的崽子们闻言个个挺直腰背,神色肃穆。
“身为玄衣司的暗侍卫,你们须得时刻谨记,我们是帝国的利刃,是陛下的忠犬。”林季远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说道,“忠诚是我们唯一的品格,服从是我们唯一的职责,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南唐的利益,绝不背叛陛下,绝不叛离玄衣司。”
“你们今日踏进这道门,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与七情六欲都交给了陛下,交给了影卫大人。你们没有自我,没有情感,你们只是一把冷漠无情的刀……“
“我们是人!”方才那人出声。
林季远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所以你不配进玄衣司。”
那人还想说什么,林季远直接打断:“还要教各位知道,玄衣司职属独立,不归前朝亦不听命于内阁,我们的上司只有影卫大人一人,我们也只听从影卫大人的命令。”
“也包括陛下吗?”韩悯问。
林季远淡淡道:“是,包括陛下,这是陛下亲口诏令。如有一日,陛下与影卫大人命令冲突,我们只需执行影卫大人的命令即可。”
“怎会如此?”韩悯愈发不解了。
“因为影卫大人,永远都不会背叛陛下。”林季远说到这一句,语气坚定无比。他的眼里仍旧散发着熠熠光芒,一如多年前那个深夜,他看到那个黑衣男人与星辰同辉,崇敬与感动从未磨灭。
“我刚进玄衣司那会儿,被宫里的老人们提点过一句,如今也同样提点一下你们。”
众人凝神细听,就是那位找茬的小子也噤声不言。
林季远缓缓说道:“玄衣司虽属外廷,但在这宫城之内,你们编排两句陛下,陛下心善又是大忙人,听了便听了,不会刻意找你麻烦。但若是编排影卫大人,让陛下听见就不是撵回家这么简单了。”
“望诸位谨记,在陛下心里,影卫大人议不得。”
第68章 番外二
靳久夜闲得坐不住,以至于去羽林卫的时间都多了起来, 搞得林持心里发慌, 心想什么时候得罪过影卫大人, 时不时就要来揍一顿人。
就连宫中各种时节的宴会靳久夜也没有拒绝参加,甚至上次接待北齐使团都积极参与。虽然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到底没带任何情绪,主动帮忙解决问题的时候也有。
前不久朝会上大臣们提了三年一度的选秀, 这两日靳久夜听到了风声, 竟也有所意动。昨晚上便同贺珏隐晦地提了出来,说是身为皇后,要贤惠大度, 要为陛下着想,不能专房之宠,更不能置皇家子嗣于不顾,须得替陛下开枝散叶。
贺珏听了气得心肝直颤, 偏生又不能拿这男人怎么办,毕竟是自己选的媳妇儿, 就算气死也要继续宠下去。
至于靳久夜拿开枝散叶的话来堵他, 他便当真要做些开枝散叶的实际行动,将对方好一番折腾,才算放过。
可紧跟着好几日,靳久夜便像躲着他似的,除了白日里与他见面外,入了夜半点儿人影都看不见。
更别提有一次他去永寿宫, 在寝殿里待了一宿,也没能把人等回来。意识到靳久夜的躲闪逃避之后,贺珏当即觉得这小子口头上说什么身为皇后要贤惠大度,实际上指不定是为了找几个人来缠住他,好自己逍遥快活去。
虽然这个想法不那么靠谱,但以贺珏对靳久夜相处多年的直觉和了解,这小子断然没有什么正直高贵的品格,朝臣们母仪天下那一套,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
至于阴谋算计,这小子脑瓜跟个木头似的,心思也单纯得很,转不过那么多弯弯绕绕,还真说不定就是这么奇怪的念头在作祟。
在苦等了一夜无果之后,心里有气的贺珏当即连早朝都免了,将人堵在了羽林卫。
众目睽睽之下,咱们年轻得体的君王,亲手提起影卫大人的后衣领子,一路将人扯回了勤政殿。
张福很有眼色地屏退了当值伺候的宫人们,自个儿远远候在门外,盼着耳聪目明以便随时召唤。
“说吧,躲了朕几日,是为何?”贺珏将人扔到一旁歇憩的小榻上,脸上尽是不虞的神情。
靳久夜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可躲了几日身上的酸痛才缓解,他才不要再让主子狠狠啃几回。
“属下没躲。”黑衣男人坐直身体,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开始死不承认。
贺珏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呵,没躲?朕信你个鬼!”
靳久夜不答话,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主子下次别这么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呵!”贺珏气笑了,“你说什么?影响,朕怕什么影响?”
明明对方已经到了愤怒边缘,可靳久夜还不紧不慢一本正经地回答:“影响主子的威严。”
“朕要个屁的威严,朕在你跟前就没有所谓的威严。”贺珏气呼呼说道,“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朕,就一心想着为朕塞女人呢,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哼!”
靳久夜很无奈地看着贺珏,看了一会儿,“主子是在说气话吧?”
贺珏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但被问到了怎么会承认,只会否认:“是气话又怎么的,不是又怎么的?反正你已经躲着朕好几天了,朕还不能气了?”
“那就是了。”靳久夜叹道,“属下心里怎么会没有主子?”
“你……”突如起来的表白让贺珏蓄好的怒气一下子没了发泄处,他指着靳久夜半晌,最后憋出一句,“朕跟你说不通,你就仗着朕喜欢你,变着法儿一直欺负朕!”
“属下没有。”靳久夜被贺珏说懵了,贺珏就盯着他看,不说话。
靳久夜没法,就道:“是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躲着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