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仪胸膛剧烈起伏,往后踉跄了两步:“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母亲当年做那些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局面。”
“你还在怪我……阿衍,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将军府!”
“母亲,天色不早了,您早早回去歇息吧。”
嘉仪指着顾衍,气的脸色发白,半响说不出话来。由着宋姑将人扶了出去。
“少将军,大夫给阿思诊了脉,说阿思的病很棘手,不过也在好转,该是有人给开了方子。他不便中途插手。还有……”
顾亭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顾衍,明明阿思毁了清少爷的祠堂,如今人没事儿不说,少将军还要给人诊病,这是几个意思?
“还有什么?”
顾亭敛了心神,道:“还有就是,大夫说,阿思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又受了内伤,眼下又发了高热,须得好生调养,否则会加重阿思的病情。”
内伤,显而易见,就是顾衍踹的那一脚。
“叫大夫治病,缺什么,尽可从府库拿,务必将人治好了,再寻个人来,好生照顾他。”
“……是。”
顾亭回到隔壁,趴在阿清脸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
“虽说这皮囊的确是美的很,可少将军又看不见他长什么样,怎么就……”
顾亭嘬嘬嘴,依旧仔细研究阿清的样貌。看的久了,越看越觉得这人,当真美极。
要说顾亭见过样貌最英俊的男子,那还是得属薛清少爷。那时大家常说,薛清少爷比天下第一美人还美。
薛清少爷从不介意这些调侃,他总是弯起那双桃花眼,笑道:“完了,我生的这般好看,日后定然讨不到媳妇儿了。因为我爱惨了我这张脸,那些庸脂俗粉,全然入不了我的眼呀。”
可眼前这人,瘦不拉几,又柔柔弱弱的,连薛清少爷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少将军将人留下,这是要干嘛呢。
顾亭自然知道外头谣言,也知道这人进府的目的。自然对他倍加小心。可少将军也知道的,却偏偏将人留下了。难道少将军空窗了五年,按捺不住了??
顾亭蹲在地上,一脸纠结,一下一下的揪着头发,却始终猜不透少将军的意图。
————
阿清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芙蓉院的南院墙上,趴着一个六岁小少年。那小少年一身红色锦缎袍子,头发上系着一条红色发带,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带着懵懂的纯真。
他眯着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院墙外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一个十来岁的白衣少年,手里握着一杆枪,耍的干净利落。他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一脸严肃的指导着那少年。
许是红衣少年的神情太过专注,让白衣少年总有种被人锁定的感觉。他蹙蹙好看的眉头,抬头望去,便见那墙头上窝着个红色团子。
定睛一看,白衣少年大惊:“父亲,那墙头上,是个孩子!这么高的墙头,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说罢,扔了□□,直奔那红色团子去了。
他在墙角下堪堪停住,仰着头,张开双臂,一脸担忧的朝墙头上的红团子说道:“小妹妹,你别怕,跳下来,哥哥接着你。”
言罢,就见那红色团子漂亮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皴裂开来。
“小妹妹,快下来啊!你是哪个院子的?身边的丫鬟嬷嬷呢?怎么能让你爬这么高!”
白衣少年锲而不舍。
红衣小少年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松开扒着墙头的手,作势就要往地上栽下去。
吓的那白衣少年脸色煞白,紧张且专注的盯着红衣少年,生怕她掉下来。
这白衣少年力气极大,红衣小少年落下时,正好被那白衣少年接住,抱在了怀里。
红衣小少年一脸错愕的看着白衣少年,满脑子问号。他可是卯足了劲儿往下跳的,这人竟稳稳的把他给接住了!
还是拦腰抱??
“小妹妹,日后可不许淘气了,这很危险的。”
白衣少年一低头就能看见怀里女孩子的脸庞,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眼睛细长,泛着一丝雾气,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像是受了惊的蝴蝶。秀气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双红润的嘴唇。
他呼吸一窒,他们将军府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小仙女。
白衣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钻入鼻尖,让红衣小少年清醒了几分,他眸中的危险更浓,小拳头紧紧攥着,思索着该打他的左眼,还是右眼。
算了,还是两只都揍好了。既然他这么瞎,留着这双眼,也没什么用。
还未待红衣少年有所动作,便听得一阵洪亮笑声。
“哈哈哈,阿衍,哪来的小妹妹,这是薛清,是父亲旧友的儿子,因家中逢难,父亲便将人接了来。日后,你唤他阿清便好。”
白衣少年的手僵了僵。
“原,原来是弟弟啊。”
阿衍将人放下,脸色微红,往顾东海身后躲了躲。
顾东海知道儿子内敛,也不调侃,只对阿清说道:“你可以唤他阿衍,今后,你便和阿衍还有顾亭一起念书习武,可好?”
红衣小少年歪着头,看着略有些羞涩的少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阿衍哥哥。”
第6章
顾衍神情专注的,将白日里熄灭的灯一盏一盏的换了灯油,又一盏一盏的点亮。他眼里满是虔诚,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盏灯,而是他的神佛,他的信仰。
案上摆放的牌位,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早已不知被人擦拭了多少遍。上面清晰的刻着一行字:威武将军薛清之灵位。
“阿清,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报的。等我报了仇,就去下面找你赎罪。”
他轻轻抚着那牌位,用轻柔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阿清,我真的好想再听你叫我一声阿衍哥哥。”
他苦涩的笑笑:“终归是,奢望啊。”
————
“阿衍哥哥…….”
阿清低声喃喃着。
顾亭听得这声低吟,惊的他虎躯一震。
“你乱叫啥?”
大夫说阿清高热,容易反复,若是夜里还不退烧,恐有危险。顾亭便靠在床榻边上守着。
他盯了阿清半天,见他又熟睡过去,寻思自己适才许是恍惚间听岔了。
阿衍哥哥那是清少爷对少将军的专称,哪个不长眼的敢说这几个字,他顾亭第一个劈了他。
顾亭晃了晃略有些僵硬的脖颈,伸手在阿清额头上试探了一下,继而舒了口气:“总算是退烧了。还真跟个大小姐似的,娇气。”
瞧着天蒙蒙亮了,顾亭起身朝外走去,还得给大小姐备饭去。
在顾亭一肚子抱怨声中,阿清缓缓睁开眼。他眼底的迷茫尚未褪去。
“阿衍哥哥?”
那个白衣少年,若没看错,就是那顾少将军。还有那名唤薛清的红衣少年。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又为什么,这些场景如此熟悉,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阿清揉了揉眉心,心道:定是昨日那顾少将军太孟浪,吓着自己了。
想到昨日,阿清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嘉仪长公主。
这母子二人间的关系,似乎很紧张啊。
再瞧瞧长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去,阿清不禁猜想,柴房的大火,与长公主脱不开关系。
外头谣言满天飞,长公主必是要除掉自己保全将军府的名声。
“哎,还真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啊。”阿清叹了口气,坐起身,抱着被子,望着尚未燃尽的蜡烛发呆。
“阿思少爷,您醒了么?”
阿清愣神间听得外头有人说话,他回了神儿,朝外头说了句:“醒了,进来吧。”
来人是包进,瞧他走路的姿势别扭极了,阿清忽地记起昨儿个,这整个芙蓉院的小厮都挨打了,除了自己。
阿清不免有些赧然:“对不住啊,若不是我去柴房煎药,也不会……”
包进将托盘放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若不是奴才大意,放成嬷嬷进去,也就不会着那么大的火了,还,还险些烧死你。”
总归是有心算无心,阿清也不愿多纠结这事儿。
“包进,日后这事儿莫再提了。”
阿清说的严肃,包进郑重点头。
“阿思少爷,该吃早饭了,您的药,桂嬷嬷帮着煎呢。”
“你为何叫我少爷,我和你一样,都是芙蓉院的小厮。”阿清不解。
包进忙道:“不不,不一样的。今儿早上顾副将去了下房,点了奴才过来,说日后奴才就是伺候阿思少爷的人了。”
包进小心翼翼抬头看阿清,打从他进府,他们这些小厮就在背后议论来着,说有这幅好皮囊,只当个小厮,着实可惜了。后来听到外头传言,再有少将军的那番态度。
他们才恍然大悟,人家早就有备而来,看,这不是一步飞升了!
阿清托着下巴看着包进,顾衍准备的这么周全,目的不纯啊。
正寻思间,顾衍进来了。他抬抬手,包进低头退下了。
“醒了?感觉如何?”
“多谢少将军挂念,阿思一切都好。”
阿清注视着顾衍,又想起了梦里那个青涩又认真的白衣少年。那时少年身上有着好闻的阳光的味道。而此时,他身上只剩无尽的清冷。
“过后我叫桂嬷嬷来教你宫中礼仪,万寿节那日,你随我一同进宫去。”
“进宫?”
“嗯。”
“那,我以什么身份进宫?你的贴身小厮,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