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死于南唐秘药,化心。
“化心?这不光是化心啊,还化了肝脾肺肾呢。”阿清道。“还有啊,清河公主死于南唐毒药,这也太奇怪了吧。”
“确实很古怪,若说是南唐秘药,那么也不排除南唐内部的矛盾。但怪就怪在,净安和尚和清河公主死于同一种药。”褚萧说道。
“那,尸体腐烂的时间,又作何解释?”
“是剂量问题。送纸条的人,还另送了化心。本官将药分成几份,验证之下发现,药效与剂量有直接关系。”
“这种药,似毒非毒,似药非药。是以,不管通过什么方法,都无法验出来。误食之后,会使人胸闷气短,呼吸急促,有窒息感。就像心疾发作一般症状。唯一可以得知非正常死亡的表现,便是这药会促进尸体腐烂,且尸体奇臭无比。而腐烂时间,就在于用药剂量。”褚萧解释道。
“那这个送纸条的人,又是谁,他送这纸条,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呢。”阿清揉了揉脑袋,愁的不行。
褚萧自然也听说了这人就是当年的薛清小将,是以,他对少将军的事儿这般上心,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顾衍替阿清顺了顺毛,笑道:“这个送字条的人,我们可以假设他是友非敌,或者说,他想利用我们查清真相,也或者,他这样做,就是在提醒我们,大梁的某个人,与南唐有勾结。”
“不过,既然知道了死因。清河公主的事儿,我们倒是可以先放一放。从五年前河南水患一事,查出杀害净安和尚的幕后黑手。自然就知道这化心,是出自谁手了。那么,也可以假定,这人与南唐有关系,进而铺陈开来,清河公主的死,自可迎刃而解。”
顾衍大致梳理了案情的脉络,叫褚萧和阿清豁然开朗。
“只是,五年前那案子相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要着手调查,只怕会更难。”褚萧道。
“河南的事儿,绝不会是一个人的手笔。目的无非就是把太子拉下马,那么动手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位。既然没有证据,那我们就,制造证据。”
“这,要如何行事?”
顾衍搓了搓手指,道:“无中生有!”
第31章
褚萧得了指点,乐呵呵的回府去了。但顾衍却并未松懈。
“怎么了?是不是事情不对?”
顾衍点头:“是很不对,从净安的死,到清河公主的死。还有突然出现的杨吏,以及这张字条。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手在推着我们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落在他们的算计中一样。”
“还有,杨吏,是从南唐而来。”
“南唐……阿衍哥哥觉得,南唐,有反意?”
“倒也不是,只要南唐皇还在一日,南唐便永远不会反。”
“为何这样说?”阿清有些迷惑。
顾衍有些复杂的看着阿清:“有些事,你还没有想起来,所以不懂。其实,算起来,清河公主与你,颇有渊源。”
“嗯?”
“我先前说过,清河公主的生母是颖城上官家九小姐。而你的生母,是南唐穗禾公主,与南唐皇一母同胞。”
“后来,穗禾公主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了大梁唯一的异姓王爷,靖南王薛慎。夫妻二人驻守颖城。南唐皇与穗禾公主感情极好,穗禾公主出嫁,南唐皇偶尔会偷溜到颖城,看看自家妹子妹夫。”
“一来二去的,瞧上了上官家的九小姐,便向圣上求娶上官小姐。大梁与南唐两国世代交好,南唐皇娶了上官小姐后,颖城也是繁华一时。”
“听起来,挺不错的啊。”阿清说道。
“是啊,本该很好的。阿清,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来的将军府么?”
阿清摇头。
顾衍深吸了口气,道:“你六岁那年,靖南王府遭了难。我父亲与靖南王交好,得知消息后,快马疾驰,却还是晚了一步。幸好薛贵机警,带着你躲了起来。我父亲找到了你,将你带回将军府。”
“靖南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儿?”
“满门被屠。”顾衍说这话时,似是用尽全身力气。他不知道当年尚年幼的阿清,是如何接受这个现实的。
他从未听他说起过那些悲伤,他永远都开心的笑着。仿佛过往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封锁,永远不再提及。
“满门被屠……好惨啊。”阿清似笑非笑。“原因呢?”
“靖南王被诬谋反,与南唐皇勾结,意图自立。”
“哈哈哈,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大梁国力强盛且不说,南唐后面还有个南蛮虎视眈眈。靖南王和南唐皇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谋反。”阿清笑的飙出了眼泪花。
“可就是有人信了。有人伪造证据,假传圣令,就地处死靖南王。”顾衍说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南唐和大梁内部都出了问题,圣上又在病中,朝政交由几位大臣共同处理。而驻兵岭山的陈壁,在得到这个指令时,并没有马上动手。”
“因为陈壁相信靖南王不会谋反。但他最终还是出手了。据陈壁所述,是有人使计诈他,且他手下人被收买,擅自出兵,两相混战在一起。靖南王府出事后,陈壁羞愤自杀。”
“圣上得知此事,病情加重,但还是坚持亲自处理此事。因这事儿是趁着圣上病重才做成的,行事仓促,漏洞百出。很快圣上就将此案审理清楚,以雷霆手段,将参与其中的人全部斩首。”
“此事幕后主使,乃是瑞王李贺。夺嫡之争,素来残酷,李贺不显山不漏水,也是圣上登基后,唯一善终的王爷。若能安分守己,本可颐养天年,却不懂进退,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我父亲接你回来时,靖南王府的惨案已经平反,圣上本打算叫你承袭靖南王爵位。但因你年纪尚幼,便叫我父亲亲自教导,待成年后,袭爵开府。”
“颖城的靖南王府已经翻修好了,圣上在上京城,也选了一处府邸。只等你成年袭爵,亲自挂上靖南王府的匾额。只是想不到后来,你这一走,便再没回来。”
“原来还有这般渊源。”阿清叹息道。“如今守颖城的陈岐,与陈壁是什么关系?”
“父子。虽然靖南王并非陈壁亲手所杀,但与他也脱不了关系。陈壁谢罪后,陈岐自请命驻守颖城。并为靖南王建祠堂,亲自祭拜,替父忏悔。”
“那,我母亲,与长公主又有何关系?长公主似乎对我母亲,颇有敌意。”
“那些事,我倒是不知了。只道穗禾公主曾在大梁游历,与当年尚为太子的圣上,我父亲,靖南王三人相熟。穗禾公主不是一般闺阁女儿。听父亲说起过,穗禾公主十分有见地,对兵之一事有独到见解。甚至还相助圣上,破了大齐兵马,解了北疆之危。”
“我母亲,当真是巾帼英雄。”阿清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极为貌美的女子,一身战甲,英姿飒飒。
“阿清的父母,都是当世英雄。”顾衍赞叹道。
此时皓月当空,阿清负手而立,他仰头望着漫天繁星,似乎忆起了些什么。
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夜晚。一个美貌妇人笑着朝他招招手,那小团子迈着小短腿乐呵呵的跑了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娘亲。”
妇人将小团子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柔声道:“阿清就要有妹妹了呢,你高不高兴?”
小团子笑眯眯的点头:“高兴,阿清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自那之后,小团子日日掰着手指头算着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好不容易盼到了,却不想,那夜,府上突然冲进来好多兵士,还有无数黑衣人。
薛贵第一时间带着小团子躲了起来。
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满府疮痍。
一个和蔼的伯伯找上门来,对小团子说:“你的父母遇难了,以后,就跟着伯伯一起生活,好不好。”
小团子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乖巧的让人心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妹妹啊。”阿清忽然开口道。“若她还活着,今年也该十七岁了。”
“阿清,逝者已矣。”
“我早就明白的。算了,不说这些了。圣上叫你筹备尚武堂,这两日也没见你有所动作。若是忙不开,这事儿,不如交给我。反正你们那案子,我也帮不上什么。”阿清说道。
“尚武堂的事不急于一时,你可以慢慢筹措,当心累了身子。”
“我啊,闲了太久了,明日要去兵器库瞧瞧,我大概记得,似乎还有件非常重要的兵器,只做了一半。”阿清搓了搓手,有些跃跃欲试。
“你若是能将对兵器一半的痴迷态度用来对我,我想我会非常高兴。”
阿清斜睨了他一眼:“听这话的意思,阿衍哥哥是嫌阿清冷落你了?这可真是冤枉死了,从进府到现在,我与你可是日日不分离。我这才说要去兵器库,某人就不干了哦。”
“是啊,好不容易与阿清重逢,我真是一刻都舍不得啊。”
“兵器库就在芙蓉院旁边……又不是隔着山南海北。”
“那不一样的,往日,你只要呆在兵器库,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应不理。整颗心都扑在兵器上了。”顾衍似有些委屈。
“哎呀,见到英明神武的少将军这般拈酸吃醋,还是吃冷冰冰的兵器的醋,真是不知羞!”
“有醋吃,也是一种幸福啊。”
阿清忽地一笑:“我一直以为,阿衍哥哥会讨厌我。”
“我为何要讨厌你?”
“因为阿清,对你有那样的心思。”
顾衍笑:“那你又怎知,我对阿清,就没有那样的心思呢?”
他心里无比庆幸,若不是那日山谷,阿清偷偷对他说了喜欢,他想,他这一辈子就要错过阿清了。
“啧,既然这样的话,赏金阁的悬赏令任务,我是不是就算完成了啊。我得赶紧去赏金阁讨赏金了!”阿清暗戳戳惦记着一千金,想着自己终于发财了。
却不想顾衍一句话,将他打回现实。
“阿清,赏金你怕是拿不到了。”
“为何?”
顾衍将手拢入袖中,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悬赏令可是阿清的手笔啊。反正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你慢慢想,我回房睡觉了。”
“……阿衍哥哥你说清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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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因为悬赏令一千金的事儿,愁的一晚上没有睡,快天亮时,才将将睡着,直到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
包进打了水进来,笑眯眯道:“少将军就快下朝了,少爷起来洗漱吧。”
阿清恍惚了一会儿,方才记起。
成康帝将尚武堂筹建一事交给了顾衍,另授其为兵部侍郎,也好便宜行事。是以,从今日开始,顾衍便要日日去上早朝了
没了长公主三天两头找他麻烦,阿清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简单的吃了些早点,便琢磨起尚武堂的事儿。
成康帝也不知是当真无人可用还是怎的,两桩案子都交给顾衍去调查。与那些人周旋,着实心累。阿清自是不愿累着顾衍的,便想着先拟个大概出来,再行商议补充。
不知思绪又飘到哪儿去了,他忽然想起,来了将军府这么久,似乎都没有见到镇北将军顾东海。
包进答道:“少爷不知,当年因少将军拒婚河阳公主,咱家老将军为保将军府,主动上交了兵权。那时又正值少将军眼疾复发,老将军遍寻名医不得,便离了将军府,亲自去寻当年为少将军治眼疾的鬼医去了。只是寻了多年无果。哎,这一年倒是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府上,今年才进三月,老将军就走了。”
“如今少将军眼疾既已痊愈,想必老将军若是知道了,不日便会回府了。”
包进说着,又摇头叹息,故作深沉道:“咱老将军镇守北疆,驰骋沙场,战功赫赫,忽然没了兵权,就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给抽走了一样。依奴才看,老将军出府求医,其实也是想让自己有些事儿做吧。不然整日憋闷在府上,又有那些趋炎附势的京中权贵落井下石,冷嘲热讽,老将军心里,必然也是不好受的。”
“如今不单少将军眼疾好了,又得圣上器重,就连少爷都回来了。老将军一定十分高兴的。”
阿清想起记忆中那个在别人眼中不苟言笑,严肃内敛,但却在自己面前释放温柔善意,总是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的男人,他有一双和顾衍一样温暖的眼。在最初失了至亲时,也是这个男人,代替了父亲的角色,给他最好的关怀和爱护。
他,忽然有些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