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提面命这么多年,都没能让这小子意识到保家卫国的责任和信念,可在尚武堂短短月余,这死小子的性格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他始料未及。
哎……怎么办,莫名有种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的孤寂感。
好在阿清还算有良心,在那日实战演练中提到过组建奇兵一事,这几日功夫也草拟了个章程出来。在与顾衍商议后,又将这章程送到了季府,若没有什么纰漏,便打算呈交圣上,将此事付诸行动。
成康帝对顾衍和薛清一向是信任有加的,这东西他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敲定。阿清的意思是,这奇兵最好不为外人知晓,作为大梁最隐秘的一支军队。
是以,成康帝没有惊动任何人,几人一番商量后,将此事交给季康去办。
没办法,阿清病娇一个,他只负责说说话,顾衍又有兵部的事儿要忙,独独剩他一个闲人了。
是以,这段日子,季康都在观察着,尚武堂第一批录用的人,都比较符合要求。于是,他提议扩招,待送走各国使团后,正式启动大梁的武举考试。
而与此同时,尚武堂首批三十人,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季康潜移默化的按照阿清的标准训练着……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上京城这几日,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竟流传起了当年靖南王薛慎的事迹……
第47章
“……薛慎薛将军乃是咱大梁立国以来,第一位以异姓封王之人。据说,当年我朝历经九王夺嫡,河北叛乱之后,国力衰微。大齐趁机侵犯我大梁国土,大梁风雨飘摇,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是薛将军力挽狂澜,平息北疆之争。后又奔走南唐,平南蛮,定南界。真乃是我大梁英雄也。”
“说道薛将军,又不得不说说南唐穗禾公主。听闻,这穗禾公主乃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女扮男装在我大梁游历,与薛将军一见如故,并陪同薛将军定北疆,安南唐。伉俪情深,鸳鸯眷侣,羡煞众人。其后,穗禾公主与薛将军缔结良缘,安守颖城,我大梁与南唐和平共处,南界繁华一时。”
“可惜,天妒英杰,薛将军安分守己,为我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末了却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所幸苍天有眼,薛将军沉冤得雪……”
“哎,人都没了,再昭雪又有何用啊。”
“谁说不是呢,薛将军护我大梁这么多年安定,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
阿清坐在茶楼角落里,听着说书人讲他父亲的故事。
他出生在颖城,那时父亲身上早已褪去战场上的戾色,成了和别人一样的普通父亲。
他有时严厉,有时温暖。他记得,父亲常喜欢把他抱在怀里,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树下,给他讲过去军中的趣事儿。
母亲总会拎着父亲的耳朵,叫他莫说那些血腥的事儿:“孩子还小,若吓到了还了得。”
父亲总是含笑对母亲说:“我薛慎的儿子,日后也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能被这等小事吓坏了去。”
小小的团子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咯咯直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去拎父亲的耳朵。“阿清不怕,不怕哦。”
薛慎瞪起眼睛,小小团子还是不肯松手,他无奈又委屈的对妻子撒娇:“瞧,咱儿子胆子大着呢,连他爹的耳朵都敢捏。”
母亲大笑,她笑起来时,美丽的眸子里盛着星光,比满院子盛开的紫藤花还好看。小小团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传闻穗禾公主美艳无双,就连当今……都十分欣赏呢。且穗禾公主在南唐时,那争抢着要当驸马的人,都能绕着咱大梁皇宫好几圈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世上真有这等奇女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薛将军抢夺一番。”
“你可得了吧,就凭你,连薛将军一根毛都比不上。”
“嗨,我这不就是想想嘛。”
听着众人越说越离谱,阿清眉头微蹙。走了几个茶楼,说的故事大抵都是关于靖南王的。更有戏楼里,甚至编出了不少的话本子。演尽了当年的一番爱恨情仇——连阿清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儿,都是怎么编出来的。
当然,你若仔细去听,大概不过就是靖南王有多英俊潇洒,风流不羁,惹的多少女子爱慕。穗禾公主有多美丽端庄,引得无数女人嫉妒不已。
虽然说的隐讳,可阿清还是从中辨别出了,这当中有长公主,甚至皇后的影子。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阿清唇角勾了勾,这么快就动手了么。
在这个时候提及当年靖南王府灭门案,他们想干什么。
“空穴不来风,无缘无故提到当年之事,一定有所图谋。靖南王府案发生的突然,处理的也很迅速。结案之时,瑞王亲口承认,是自己不甘俯首称臣,意图分化靖南王和圣上之间的关系,借机毁了靖南王,断圣上一臂。涉及此事的一应官员,也都得到了相应处罚。”顾衍说道。
阿清道:“你那时说,是瑞王行事仓促,才让圣上抓住马脚,一举歼灭。可回想起来,若瑞王有能力调动这么多人,甚至将手伸到颖城去,那么他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豫王出现后,紧接着便传了当年旧事,我猜测,当年靖南王府案,少不了豫王的身影。”
顾衍点头:“没错。凡事总有目的,咱们大梁如今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皇储之争。也就是说,突然提及此事,目的便是阻止圣上恢复五殿下的太子之位。毕竟当年进攻靖南王府的人,是皇后的母族,陈家!”
“当年陈壁说,起初收到剿灭靖南王府的诏书时,他并未动手。可最后还是动了手,是因为手下人被收买了。陈家作为皇后母族,大是大非上,绝不含糊。陈壁其人,也颇有将门风范,他带出来的兵,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当时,陈家军中却有近大半的人突然反水,其中不乏陈家亲军。那么问题就在于,究竟是谁收买了陈家军。”
“这个问题,在揪出瑞王之后,便被众人忽略了。陈壁自尽,此事也无从查起。而今旧事重提,我也是突然才想到这一点。私以为,这或许才是问题的关键。”
“当时年幼,看不懂朝局。靖南王府出事后,陈家忽然沉寂了。说是因为陈壁害了陈家军,陈家众人无法面对圣上,是以慢慢淡出了朝廷,倒也说的过去。可如今想来,这当中又似乎总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阿清品了品这话中意思,瞳孔微缩:“陈家人,过于自责了。”
“没错,凡事都要有个度,陈家人态度太过谦卑,总是让人觉得,他们在心虚。”
“可心虚什么呢?殿下说,这几日皇后情绪不对,只说身体不适,对殿下避而不见。就在豫王进京之后,你说……”
阿清放下茶杯:“皇后一定知道些什么!”
二人从茶楼出来,已暮色渐沉。因近日兴起的靖南王旧事,大街上倒是比往日热闹许多。
阿清和顾衍没有坐车,而是沿着宁武大街往回逛。偶尔会停在小吃摊前,买上些上京小吃。
“阿衍哥哥,我们去吃汆丸子吧,就如意巷口那家,好久没吃了呢。”
“好啊。”
二人寻了角落坐下,见街上车马往来,行人嬉笑怒骂,伴着小贩叫卖的声音,好不热闹。
“好好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总是去瞧热闹。”顾衍夹了小菜在阿清碗里。
阿清却始终盯着如意楼看。
顾衍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
阿清摇了摇头:“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是在哪儿见过。”
“许是早前上京城的哪位朋友吧。”顾衍说道。
阿清按下心中疑惑,低头吃丸子去了,只是心里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秘密就要喷薄而出一样。
他用力去回想,却总是看到一片模糊。
对于那些丢失的记忆,阿清已经捡的差不多了,独独穆兰山中发生的事儿,至今碰不到一丝一毫。
他有着强烈的直觉,当年的穆兰山,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绝非顾重说的那么简单。
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汆丸子,再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黑了。
宫里传了消息回来,称皇后身体抱恙,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皇后身体一直康健,怎么就……”阿清眉头紧锁。他本想试探皇后一番的,可这个时候,人昏迷不醒了……
焦躁的阿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正好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公孙简。
阿清眼睛溜溜一转,笑嘻嘻上前,道:“呦,公孙神医这是上哪儿遛弯儿去了。”
公孙简白了他一眼:“药铺,你的药快吃完了。”
“哦,公孙神医真是尽职尽责啊。”
“嗯,毕竟也是拿了别人钱了,我可是有操守的人。”
“哦……”
公孙简一见阿清这神情,两条眉毛一抖,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让我办。”
阿清抚掌大笑:“公孙神医真是善解人意,一点就通。这不是,有个棘手的病人嘛……需要公孙神医走一趟。”
“什么病人,在什么地方。”
“当今皇后。”
公孙简眸光一闪,道:“皇后病了找御医,你找我干嘛。”
“御医治不好啊,你不是神医嘛。”
“我是神医,又不是神仙。没有传召,谁能进后宫。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完,公孙简抱着药包就要走,却被阿清拽住了衣角:“诶,别急着拒绝嘛。我有办法让你混进后宫,绝对保证你人身安全。”
公孙简气的两条眉毛都要飞上天了:“胡闹,这简直是胡闹。我的任务是保护你,除此之外,想都别想。”
“保护我啊……”阿清笑眯眯的,让公孙简心底莫名有些发寒。
果然……
“那我去皇宫,你是不是也得贴身保护!”
公孙简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得认命:“我去!”
阿清转头朝顾衍得意一笑,眨了眨眼:“阿衍哥哥,剩下的事儿,交给你啦。”
顾衍无奈的点了点头。
夜探皇宫可比夜探护国寺来的刺激多了。阿清摩拳擦掌,带了一堆他新近研究出来的轻巧暗器在身上,看的顾衍直发笑。
“阿清带这么多防身武器,这是信不得我了?”
阿清笑道:“那哪儿能呢。我如今身娇体弱的,阿衍哥哥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备着,以防万一。你可别小瞧了这些暗器,好用着呢。”
“阿清的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小瞧过。”
阿清竖了个大拇指:“有眼光!”
第48章
三人换好装束,假扮宫中内侍,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凤栖宫。顾衍眉头微蹙,心道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了些,心下留了心眼儿,在门口把守。
毕竟是皇后寝宫,阿清也不敢太过放肆,背过身去,撩起纱帐,朝公孙简使了眼色。
公孙简低垂着头,挪着碎步到了床榻前,见阿清并不回头看。他也没有把脉诊病,而是取出一粒丸药给皇后吞服,又假意在她身上几处穴位施了针。
一盏茶功夫,便听得嘤咛一声,公孙简立即退出,朝阿清道:“暂时清醒了,有什么赶紧问,我去门口守着。”
顾衍看了公孙简一眼,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在这时问出。只是朝他点点头:“有劳了。”
公孙简退出寝宫,关上门,便见李总管突然出现,公孙简却并不意外,而是由着他引着去了隔壁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