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麦秸全都买走?全部???”李绅不可思议。几百亩良田产出的麦秸,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是啊,全部。足足挑了一百来担!”伙计道,“那朱瑙还让挑夫分了好几路走,显然是不想引人注意。可惜,他不管他怎么小心,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那伙计一再邀功,想讨得奖赏,可惜李绅沉浸在震惊之中,顾不上他这点小心思。李绅再三确认:“麦秸?是小麦脱粒以后的麦秸?不带麦穗的麦秸?”
伙计只能再三保证:“真的是麦秸。我亲自去田里看过了,脱粒的麦子都在,麦秸却一根也没有了。”
李绅皱眉。麦秸这东西是去掉麦穗后的秸秆。既不能播种,也不能食用,穷人家倒是会拿来喂喂畜牲,更多时候一把火烧了当做肥料来使。这东西秋收以后满山满谷堆得都是,从来没人花钱买,谁想要直接拿几筐走也不会有人说。可现在,朱瑙把几百亩田的麦秸全买走了?!
他忙问伙计:“你知道他收麦秸准备做什么吗?”
伙计面色讪讪:“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打听来这么多消息,没得李绅一句好话。这句“不知道”却惹得李绅差点发火。然而火终究没发出来——朱瑙做的事,的确没几人能弄明白。李绅自己也知道,这是为难人。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地嘀咕:“麦秸能用来做什么呢?”然而纵使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朱瑙的半点心思。
伙计问道:“东家,我们是不是也去收点啊?”
“收什么?收麦秸?”李绅看鬼一样的眼神看他,“我收这东西干什么?”
伙计挠挠头:“可是朱瑙囤这么多,肯定有他的用意。没准过段时间,麦秸也会跟先前的粮食一样价格大涨……”
若是搁在以前,有人说这样的话,李绅必然一万个不服气。可是有了前车之鉴,伙计的这话也不能说是全无道理……
李绅张了张嘴又闭上,纠结再三,终是道:“算了,先不着急。反正那麦秸到处都是。我就不信朱瑙有本事把所有田里的麦秸全收完。就算这东西便宜,他哪儿来这么大地方搁呢?总之,你再去盯朱瑙几日,待我们弄明白他收那东西到底做什么用,再做决定也不迟。”
伙计听他这么说,只得出去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瑙暗中大肆收购麦秸的事没过几天全阆州的商贾都知道了。
晚上李绅又去喝花酒。平日里他都是较晚到的,可这回他等了好长时间,他那些狐朋狗友才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还有好些个没来。
等张翔赶到的时候,李绅忍不住抱怨:“你们最近怎么回事?平日一个两个闲得到处遛鸟,这几天找你们,却都躲起来不见人。还说忙,有什么可忙的?你们打娘胎里出来干过一天正经事没有?要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不想见我,趁早照实说!我也不来讨你们的嫌。”
几个纨绔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
还是张翔老实,擦擦头上的汗,道:“不是不见你,这几天的确忙得焦头烂额,饭也顾不上吃。你也少抱怨两句,咱哥几个来都来了,那就高高兴兴喝顿酒。”
李绅问道:“你们到底忙什么呢?”
这话问得很新鲜。张翔眉毛一挑,道:“你不知道?”
李绅蹙眉:“我知道什么?”
张翔打量他半天,见他好像真不知情的样子,不由稀奇了:“不能吧?你派那金四天天盯着朱瑙,这事儿你能不知道?”
“朱瑙?”李绅愣了愣,不明白这事儿怎么跟朱瑙扯上了关系。但好在他还没有笨到家,在开口问明白之前,他忽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你、难道你……?!”
张翔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李绅震惊地巡视全桌:“你们……你们全都?!”
那几个纨绔讪笑。他们有些人好面子,不想让人知晓自己在学着朱瑙做事;有些人则是想闷声发大财,不愿更多人加入,所以才不承认。但让李绅猜准了——他们最近都在忙着收购囤积麦秸。
正如李绅方才所言,这些人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没干过几天正事儿,瞎混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当家的年纪。他们平时成天聚在一起说朱瑙的坏话,可打从发现了朱瑙的本事以后,他们就长了心眼,纷纷派人关注着朱瑙的一举一动。李绅的人能发现朱瑙暗中囤积麦秸,他们也能;李绅还在观望,他们却不犹豫,马上就出手了。
李绅如遭重锤,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后悔:他原想着此事大可再观望几日,反正麦秸有的是,朱瑙一个人囤不完。可这么多人都开始收购了,那麦秸岂不是马上就被人瓜分完了?!
他心里已然危机感大作,然而他一向嘴硬,这时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竟是截然不同。他夸张地故作不屑:“你们没中邪吧?朱瑙那妄人做出来的疯事,你们竟然跟着他学?”
几个纨绔互相对视。他们认识李绅多年,对李绅的脾性很是了解。这会儿忍不住调侃道:“上一回朱瑙囤粮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李绅:“……”的确,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熟悉。
李绅又道:“那时候和这时候怎么一样?粮食总是能吃的,无非是个价钱贵贱的事儿。可麦秸能吃么?不能。我怎么也想不出它能赚钱。你们可仔细别全砸手里了。”
一人反驳道:“不能吃就无用了吗?凡这世上的事物,总有它的用处,只看你会用不会用。既然朱瑙重做药草生意,他收购麦秸想必是用来入药的。我这几日多方找人打听,还真打听到古医有道方子,拿麦秸烧的灰入药,有解毒、进补、益寿的功效。我估摸着朱瑙手里肯定也有这道方子。”
众人暗暗吃惊。他们中有许多人虽说跟着收了麦秸,心里仍稀里糊涂的不明白用处。听那人这么一说,顿觉恍然开悟。
有人急忙问道:“什么药方?老兄,也给我一份啊!”
那人道:“我没有。我只是听人这么说,没亲眼见过。不过道理总是这么个道理。”
众人狐疑地看着他。他们已经不怀疑药方的事有假,只怀疑这人是真没拿到方子,还是藏私不肯拿出来。有人已经开始暗中盘算怎样去打听朱瑙手里的药方了。
李绅心中更是骇然不已。竟还有这种事情?如此一来,那麦秸竟是当真有用了?难怪那朱瑙阴险地暗中收购麦秸,又是想一人闷声大发财!
他嘴上却仍继续逞强:“你们可别上了朱瑙的当了。他……”
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翔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得了吧李绅。咱们派人去盯梢朱瑙,不就是把他当成那杆子上吊着的铁箭,想看看风往哪儿吹么?你可别告诉我,你盯梢朱瑙,只是为了要看他的笑话吧?如今风来了,你自个儿不肯吹也就罢了,还想着让我们也从风里出来?又或者,你是想让那风只吹着你一个人?”
李绅哑口无言。
这顿花酒喝得很不痛快,李绅回去后一晚没睡踏实,第二天天刚亮,就急匆匆把手下仆从叫起来,随他出门了。
打从城里的许多商贾也跟着朱瑙一起收购麦秸开始,那麦秸便成了紧俏货。一开始只有商人们知道这件事,后来老百姓们也发现了商人在收麦秸的事儿。于是以前这东西都随意到处堆着,谁捡走几捆都没人管。现在谁手里还有麦秸的,都当宝贝似的收起来了,想白捡一根都不容易。老百姓手里没有闲钱,是不会参与囤买的。相反,他们愿意拿出来卖——留着也是无用,何不卖掉换些粮食?
于是就连集市上也有许多摊开开始兜售起了麦秸。
李绅带人赶到集市,天刚亮,不少贩夫走卒已出来叫卖货品了。李绅一眼就瞧见几个兜售麦秸的,生怕被人抢了,急忙跑过去。
“你这些麦秸怎么卖?”李绅问道。
小贩竖起两根手指:“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