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配合的态度,倒让程惊蛰和裴子期都有些意外。
裴子期略一犹豫,马上捆住卫玥双手,将他拎起来。又回头看了眼程惊蛰,征询道:“让他带路,我们立刻过去?”要抓人就得尽快,要不然等跑掉的两个人回去通风报信,那窝贼人肯定会立刻转移,往后就更难抓了。
卫玥等得就是裴子期这句话,嘴角的笑容一抹即逝。进山以后,山里地形复杂,他有的是办法找机会脱身。这群少年身手再好,到了荆棘密布的山里也发挥不出来。于是他老老实实任裴子期揪着,一点都不挣扎。
惊蛰则狐疑地打量卫玥,显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老实。
裴子期急道:“你犹豫什么,来不及了……”
惊蛰又犹豫片刻,裴子期急得恨不能自己走了,惊蛰却忽然道:“不,我们不去。现在马上回州府,把他们交给公子。”
卫玥一惊,裴子期也吃了一惊。
裴子期不解道:“为什么?难道确定他就是卫玥了?”
卫玥听他们不停讨论自己的名字,脸皮抽了抽,好奇道:“你们找卫玥到底为了什么?”
惊蛰没理他,对裴子期解释道:“我不确定。但这人狡猾多变,我怕他是想引我们进山,借着山中复杂地形坑害我们。山里又有贼人,我不能带你们冒险。”
卫玥倒是没有害他们的心,不过想趁机逃走却是真的。他嚷嚷道:“小兄弟,我们打今天才刚认识吧?你哪里看出我狡猾……”
程惊蛰直接无视了他。
裴子期道:“冒险?谁怕了,让谁不要去就是!不能再犹豫了,等那两个贼人回去就来不及了!”
惊蛰仍站在原地没有动道:“一是我不能带你们冒险,二是我怕延误了时机,让贼人逃走。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裴子期目瞪口呆。难道回一趟州府,不是最延误时机的吗?
惊蛰道:“回州府,让虞指挥师来接手。他手下厢兵人数众多,而且都是山贼出身,熟悉山里地形。我们人少,能力有限,但凡这人耍一点心眼,我们只能被他耍得团团转,白白耽误了时间。”
如今事情已经弄成这样,他固然想完美地完成朱瑙交给他的任务,可他更怕因他的失误致使满盘皆输。他绝不能贪功。
裴子期无话可说了。
程惊蛰提起卫玥,道:“走,我们立刻回去!”
卫玥这下急了,忙道:“我不耍心眼,我真不耍心眼,我带你们去抓人啊……”
可惜程惊蛰已然下定决心,再无转圜余地。一行少年带着卫玥和陶白加紧向阆州城去了。
73、第七十三章
阆州城。
茶馆一向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老百姓们闲来无事便会走进茶馆里喝一口热茶, 与邻桌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说几句闲话,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家兴亡, 平时那些敢说不敢说的话都在此地一吐为快。事了抹抹嘴, 拍下几枚茶钱, 拂衣而去,深藏功名。
几乎所有的消息都在茶馆里传播发酵。于是茶馆生意的好坏也常取决于天下的时局。若是天下太平的时候, 茶馆的生意常常不温不火;可每凡有什么大事发生,茶馆里就会人满为患,便有不爱喝茶的也要挤进这里来听听热闹。
而从前两日起,茶馆里就忽然变得人山人海, 从清早到夜晚热度丝毫不退。茶馆里的椅子都坐不下了,仍有许多人站在茶馆里就为了能听听别人的议论。
因为有一个轰动的大消息于两日前传入了阆州城中。
……
钱青跟着朱瑙来到茶馆门口, 眼看着朱瑙要往里走,他震惊道:“州、州牧?”
朱瑙回头:“怎么了?”
钱青脸色古怪:“你说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朱瑙点头:“对啊。”
钱青:“……”
他正哭笑不得,朱瑙已经进去了。他只能尾随而入。
进入茶馆,朱瑙瞧见里头的热闹景象,不由“嗬”了一声:“人可真多。”
钱青干笑道:“前两天人更多,听说来喝茶的人身都转不开……”
茶馆里人虽多,朱瑙和钱青都穿着便服, 冬日捂得又严实, 倒也没人认出他们。
两人便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人人都在说着的,那件让钱青也万分关心的大事, 并不发生在蜀地,甚至也不是近日的新鲜事,而是发生在两个月前,只是直到最近消息才终于传到阆州。
——京中的何大将军何前,在两个月前,于家中病死了。
此事之所以能在民间引发轰动,并不在于何前的地位有多高,声望有多大,也不在于何前做过什么事。而在于何前这一死,会对未来的时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话便要从朝中的局势说起了。
如今的皇帝即位得很早,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时就已被人抱上了皇位。正所谓主少国疑,皇帝太年轻,皇权便要旁落;皇权一旦旁落,便会有人争抢。
于是乎,朝中争权夺势的人群大致分为了两大派。其中一派是以三大内侍为首的阉党;另一派,就是以何大将军为首的士党。
多年来阉党与士党斗得十分厉害,这场轰轰烈烈的斗争甚至蔓延到了全国。
举国上下的官员,哪怕是个偏远地方的地方官,只要官做到了一定的品级,就得在这两派里选择自己的立场。有时是自己主动选,有时因家族背景等原因被动选。那些想要两边不得罪的结果往往是两边一同开罪。而一旦选了立场,自然而然便会被牵扯进党争之中。纵有不想结党的,少了朋友,却少不了敌人。于是越不会勾心斗角的,越容易成为党争的牺牲品。根本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越是富裕地方的肥差事,争斗的便越是厉害。有时一个州官一年能换上四任。这么一来,哪里还有人能好好做官?能在官场上留下的,大都是那些将心力全放在结党营私上的人了。
朝廷仿佛一叶危舟,在两股巨浪中颠簸震荡,险险沉浮,竟也沉浮了许多年。
可是如今,何前死了。
以往两党的争斗再激烈,激烈的争斗本身也是一种平衡。而何前这一死,平衡还能维持吗?若不能,往后会是天下大乱,还是归于太平?北方的起义军会否趁势南下?谁能代替何前大将军的职位?阉党的势力又会如何膨胀?
这些事情已然不止是几个权贵的争斗了,而是关乎所有百姓的民生。便说这蜀地之中,成都尹袁基路便是一名阉党,成都府的少尹卢清辉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士党,往后谁会被撤职?谁又会长久地留下去?蜀地的政令会否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