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听着,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无疾,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威胁我?”
谢无疾道:“外甥不敢。此皆实情。”
薛富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确实有可能发生。这军队虽说训练有素,到底是一帮血气方刚的男人。要是真饿得嗷嗷叫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到时候他也会遭殃。
他点头嘀咕道:“既然真危急了,是得想办法弄到军粮。”眼珠转了转,又道,“我给你出个主意。那些富户既然舍不得出钱,你索性来个杀鸡儆猴,直接抢他一家。其余几家怕了,也就老实了。”
谢无疾听了并没多大反应,问道:“舅舅还是不肯出么?”
薛富垮下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傻小子!你说你当了将军图什么?不就是为了保谢家、薛家的荣华富贵么!军队缺粮,你反倒问我来要,不是本末倒置了?你有没有拿我当亲舅舅?”
谢无疾垂下眼,睫毛遮住泪痣,看起来像是真被说得惭愧了。
薛富训了外甥一顿,大概觉得外甥来一趟,真什么都不给也不好。于是他叹道:“唉!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恐怕是你手下那些兵猴子逼着你。要不就当是为了帮你解燃眉之急,我给你拿一点,让你缓几天。然后你好好想想怎么去弄军粮。”
谢无疾听他终于松口,不由抬起眼:“舅舅能给多少?”
薛富原本还想摆阔让他说个数,想想这小子脑筋有点死,万一说多了自己肉疼。于是他道:“那我先给你拿五百斤粟米吧!”
谢无疾黑戳戳的眼珠看着他:“五百斤?”
薛富已扭头吩咐下人去准备,又回过头朝谢无疾道:“你看,舅舅总是最疼外甥的。前几天你娘还给我来信,问我你好不好。说你军务繁忙,不敢多打搅你,就托我常给她写信汇报你的状况。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说,你在这里呆了快一年,只来看过我三四回。我带人去看你,你的手下还推脱什么军事要地,不让我进去!算了,多说也没意思,你记得舅舅疼你,以后有点良心就好。”
就说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下人已搬出几个袋子,里面装的正是薛富吩咐的五百斤粮食。
薛富一瞧,谢无疾只带了午聪一个人出来,想是拿不了,便道:“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无疾深深看了眼那几只袋子,又深深看了眼薛富。
良久,他起身道:“舅舅保重,我回去了。”
说完带着午聪,转身大步离去。
薛富又被他气到:“嘿!这混小子,来了就要钱,要了钱就走!连句谢也不说!”
又道:“我说给粮,他还真要啊?还是不是亲外甥啊?”
谢无疾头也不回,已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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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州。
虞长明和窦子仪领着厢兵队伍在田野间前行。他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剑州的秩序已经彻底崩坏,走不远就能站路边看见几具尸体,看得人触目惊心。
忽然,草地里有些轻微响动。虞长明回头,只见草丛里露出一片布料。
虞长明勒马:“谁在哪里?出来!”
草丛里的男子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自己躲得很好,没想到被人看到了,于是他猛地跳起来,转身就跑,拔腿狂奔。
虞长明略有些诧异。他原本是担心有盗埋伏伏在草丛里,然而看那人打扮,倒也不像盗匪流寇。再看那人跑的方向,分明是不远处的村子。想来是个村民远远看见他们过来,不知他们身份,就在草丛里躲起来了。
虞长明道:“走吧,我们去那村子看看。”
一群厢兵朝村庄的方向进发。
到了村庄外,众人停下,却见村庄里道路空空,门窗紧闭,竟是没有人的模样,委实奇怪。
虞长明皱了下眉头,朝里面朗声喊道:“有人在吗?”
无人回话。
虞长明又道:“我乃阆州厢都指挥使虞长明,这位是阆州府主簿窦子仪。阆州牧听闻剑州近日贼乱频生,剑州府官员遇害,因此特派我等来剑州,协助剑州官员恢复民生秩序。”
过了片刻,一处篱笆后缓缓升起一个脑袋,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阆州人?”
虞长明道:“正是。”
那人打量他们片刻,见他们队伍整齐,装备齐全,的确是正经队伍的样子。他又蹲回篱笆后面,里面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片刻后,从墙后、篱笆后、草垛后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人,都是此地的村民。他们手里都拿着锄头棍棒,原来刚才都躲着准备作战。
最近剑州太乱了,到处都是贼。先头跑回来的那个村民看见一大群人手持刀剑就被吓破了胆,也没弄清他们是敌是友就回来谎报军情,这才致使村民们进入备战。
此时,村民脸上皆有喜色,再三确认:“你们真的是阆州来的?”
“是。”
“是朱州牧派你们来的?”
“是。”
“你们要帮忙管理剑州?”
“是。”
“太好了,太好了!”
村民们全然没有抗拒异乡人的到来,反而为之雀跃。事实上虞长明他们这一路走来,沿途路过村庄便会进去知会自己的来意,几乎所有百姓对他们都热烈欢迎。
——剑州就在阆州边上,对于阆州牧朱瑙的仁政剑州百姓早有耳闻,而且也羡慕很久了。要不是自己的根扎在剑州,再加上阆州并不接受异乡人的迁徙,谁不想搬到阆州去?因此如今阆州府若能来接管剑州,那简直再好也没有。
那些村民们放下戒备之后,话便多了起来,围着虞长明他们说个不停。
“以后你们来管理剑州,会和阆州一样吗?我们的苛捐杂税也能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