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日亦想过,若他落到这两种结局,他该怎么办。他一不愿死在朱瑙手中,这于他是种侮辱;他二不愿为朱瑙做事,宁死也不愿。于是出路便只剩下一条。
他冷冷道:“我不会为你做事的。”
朱瑙笑了笑,道:“我知道。”
卢清辉眼神一动。
两人对视片刻,朱瑙目光温和,卢清辉目光森冷。片刻后,朱瑙道:“虽然我希望你能辅佐我,但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因此我方才说了,找你回来只是希望你交接一下权职。毕竟你为官一场,该尽的职责总得尽到。你只当你任期满了,也得交接完了才能走。”
卢清辉被他说得又糊涂了。
交接?任期满了?照这个意思,难不成他交接完,朱瑙会放他离开么?
朱瑙微笑道:“如你所想。”
卢清辉:“……”
他沉默很久,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瑙亦知他需要时间消化,捧着卷宗起身:“卢少尹好好休息,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办,先回去了。”
卢清辉以目光相送。
出了房间,关上门,惊蛰就在外面等着。两人一起往回走。
惊蛰问道:“公子,他会留下来帮你吗?”
朱瑙叹气:“都寻短见了,想必是不会了。”
提到寻短见的事,惊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并不了解卢清辉,可就只冲着这一件事,便对他极看不上眼:“寻死算什么办法?我瞧他也没有多少本事。”
朱瑙笑了笑,道:“寻死不是什么办法,是不用再想办法了的办法吧。”
惊蛰一愣。这话有些绕口,他想了一会儿才绕明白。
朱瑙淡淡道:“他这样的人,自小顺风顺水,恐怕是连绊一跤都没绊过,总有人替他接着。这两年天下大势也好,成都府也好,他想的每桩事,他做的每件事,桩桩件件都事与愿违,他难免要钻牛角尖的。钻不出来是他的命,钻出来了是难得。”
惊蛰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理解。
朱瑙不再过多评论卢清辉的为人,只带着惊蛰快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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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卢清辉刚睡醒,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道:“谁?”
外面传来徐瑜的声音:“是我。”
卢清辉皱了下眉头。片刻后,他道:“进来吧。”
徐瑜推门走进屋来,脸上带着笑,却有三分惭愧。昨日卢清辉的手下来找他,毕竟是他将卢清辉的消息告诉了朱瑙,自然会觉得惭愧。可只有三分,不会再多。不是他故意出卖卢清辉,只是他听说卢清辉寻了短见的消息,思虑再三,觉得将此事告诉朱瑙或许比不告诉朱瑙对卢清辉而言更多一分际遇。
徐瑜在卢清辉对面坐下,问道:“清辉,你好了没有?”
卢清辉平静地答道:“好多了。”
徐瑜默然片刻,道:“希望你不怪我,你的事我自有权衡,若你愿意听,我便告诉你。”
卢清辉亦沉默片刻,道:“不必了。”
徐瑜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卢清辉怪不怪他他不知道,可昨日已见过朱瑙,他的权衡想必卢清辉多少能理解一些。
两人对坐良久,今日物是人非,气氛难免有些沉闷。
卢清辉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徐瑜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卢清辉眼波闪了闪。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终道:“我不想知道。”
不是没有什么想问,而是不想知道。他内心种种纠结冲突不足为外人道。
徐瑜却能理解。卢清辉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但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坦率的人。可这并不说明他没有变化。
如今的卢清辉和他刚来成都府时,甚至只是和他一年前的样子比较,都已判若两人。徐瑜从前多少有些瞧不上他那股世家子的傲气,可当这东西真没了的时候,又着实令人感到惋惜。傲气这东西,向来只有天真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良久,徐瑜道:“也没什么,我今日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你果真瘦了许多。其实……唉,算了。你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来找我。我得回去整理卷宗了。”
他这样就要走了,卢清辉反倒有些意外。他问道:“你今日来找我,不是朱瑙让你来的么?”
徐瑜愣了一下。他明白了卢清辉的意思,好笑地摆手:“不是,当真不是。是我自己关心你才来看看。你不了解朱瑙这人,他……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但他不会让我来做说客的。”
卢清辉嘴角抽了抽。他还当真不了解朱瑙,从昨天开始,处处是意外。
徐瑜道:“我走了。这几天是真的忙坏了,一堆乱摊子要收拾,还天天有老百姓上门催官司。不说了,我真走了。”
一面说,一面已退到门口,当真头也不回地退出去了。
卢清辉望着被他关上的门,失神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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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卢清辉将他昔日所有备份过的卷宗和所能记忆的内容都整理完毕,一并交到了官府中。
朱瑙请他留下与官员做些交接的工作,他虽不情愿,却仍花了几天的功夫留在官府中,将该交接的全交接完成。
交接完的那一天,他回到住处,正收拾包裹,忽听外面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