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瑜和卢清辉都不是贪官,也还算励精图治,可他们把成都府越治越差的原因便在于官府的开支实在太大,他们不得不向百姓征收更多苛捐杂税来填上空缺。
于是朱瑙接手之后,立刻将多余的机构裁撤,冗官冗吏也撤去许多,新的官府一切用度从简。如此一来,开支节省了,苛捐杂税自然也就不必再收了。
被削减了福利的官员们虽然心有怨念,但朱瑙可是连袁基录都说斩就斩了,卢清辉也是说赶走就赶走,谁敢说半个“不”字?加上他从阆州带来的一千士卒到现在还在城里待着呢,大家自然是有多老实就多老实了。
于是减税法令一出,民间百姓立刻欢呼雀跃。那些原本对朱瑙仁官名义感到将信将疑的百姓们,他们的疑虑也开始渐渐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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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成都城里总能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从早到晚都不停。这是阆州的官兵开始帮助成都百姓修复遭到损毁的东西了。不仅被乱军损坏的东西士兵们会帮着修理,就连一些年久失修的道路和建筑士兵们也都热心修理。
对此,大多老百姓都很高兴。那些自家房子遭到损毁的人自然不用说了,便是乱军进来时没遭受损失的人也高兴,毕竟城里破破烂烂的谁看着都觉得难受。
按说这是一件大好事,人人都该高兴才是。可竟然也有些人心里很不舒坦。潘老毛就是其中之一。
大早上,潘老毛正坐在屋子里雕刻一枚玉佩,忽听院子里传来他大儿子潘大春的吆喝声:“几位大哥快进来吧,你们口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们倒点水喝?”
接着是陌生人的回答:“不用不用,你家里哪扇门坏了?带我们去看就行了。”
潘老毛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出去,只见自家院子里除了他的儿子外,竟还站了三个身着兵服的男子。
潘老毛一看见当兵的立刻就急眼,伸手吼道:“谁准你们进我家院子的?赶紧给我出去!”
他儿子潘大春愣了一下,那三个当兵的也愣了一下。
潘大春忙道:“爹,这三位兄弟是我请回来的。方才我在街口看见他们帮邻居打桌子,一问才知道他们会点儿木工活。我屋里的门坏了很久了,我想请他们来帮忙修修。”
潘老毛冲出来,对着儿子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谁准你把丘八带到家里来?”
潘大春委屈地捂住脑袋,那三名士兵听到丘八这样的蔑称,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片刻,三人识趣道:“看来今日不大方便,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潘大春想留他们,又被潘老毛拧着耳朵,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士兵离开了。
士兵们一走,潘老毛立刻劈头盖脸地骂道:“臭小子,你活腻了吧?我再三教你们看见那些丘八便绕路走,你倒好,不听我话还罢了,竟敢把丘八引到家里来?!家里若遭了什么秧,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潘大春解释道:“爹,这些当兵的和别的不一样。他们进城都一个月了,一直帮着城里人修房子打家具,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我和二弟的屋子的门坏好久了,夏天也算了,冬天吹风实在冷。我就想请他们来帮忙修修。”
潘老毛呵斥道:“放屁!丘八有什么好人?你让丘八踩进了家门,咱们家就得倒霉三年!”
潘老毛今年三十好几了,是个雕刻匠人。原本他手艺活还不错,挣的钱也够养家,奈何他跟他的妻子太能生养,如今已生了五个儿女。尽管他已努力干活,家用还是十分拮据,家里的物件坏了,能熬着就熬着,修理换新还得花钱。
潘大春据理力争:“不会有这样的事。现在城里到处是兵,难道家家户户都要倒霉么?我跟二弟三弟这几天都跟他们待在一起,他们绝不是坏人。”
“什么?!”潘老毛顿时暴跳如雷,“你们这几天天天往外跑,原来竟是跟丘八厮混在一道?!我……我打断你们的腿!”
父子俩吵得太响,潘老毛的妻子和其他几个孩子听见了,连忙出来劝架。总算把激动的父子俩拉开。在妻子的劝说下,潘老毛气冲冲地回屋去了。
潘老毛一走,剩下几个兄弟姐妹立刻议论开了。
“爹太顽固了,我请当兵的来家里帮忙修缮,连钱都不用出,有什么不好?”
“爹不是一向这样?”
“刚才爹当着几人的面叫他们丘八,他们不会生气吧?”
潘老毛的妻子道:“行了,都别说了。这阆州来的兵瞧着是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不过你爹不会害你们,离当兵的远点总是不会错的。他毕竟比你们见识的多。”
孩子们听母亲也这么说,只好噤声了。
……
过了两日,潘老毛有事出去了。等他忙完回来,只见院子里自己几个孩子都在,眉眼贼兮兮地憋着笑,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潘老毛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孩子们连忙摇头。
潘老毛没心情跟他们纠缠,便回自己屋去了。他回到房里,准备拿出前两天没雕完玉佩继续雕刻,可是翻找了一会儿,竟然找不到玉佩。
这块玉佩是城里一家富户交给他雕刻的,颇为名贵。他每天雕完都会把玉佩藏起来,免得被家里哪个顽劣的孩子磕着碰着。他找了一圈找不到,又想到自己刚进院子是那些孩子贼眉鼠眼的样子,便以为他们谁拿了想跟自己胡闹。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嚷道:“你们谁动我玉了?赶紧拿出来……”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片刻后,他大惊:“这门!这门怎么换了一面新的?!”
他的儿女们从外面把头探进来,却都不敢进屋。
潘老毛旋即明白了:家里这些小混帐又把丘八带进来了。
他想起自己那块找不见的玉佩,当下脸色大变:“我的玉,我的玉一定是让丘八给偷了!哎呀,那可是李家托我刻的宝玉啊!”
孩子们听到这话,都吓了一跳,当下也不敢躲了,赶紧从外面进来。
“什么玉?爹你的玉找不到了?”
“是不是爹你自己放哪儿忘了?赶紧再找找……”
潘老毛回到屋里,一阵翻箱倒柜,把能藏东西的地方全找了,愣是没找见。他不由跌足大骂:“我再三警告你们别把丘八带进门,这下可好,我的玉让丘八拿走了!那块宝玉少说值五六十两银子,你们让我拿什么赔给李家?索性我把你们这些混帐都卖给李家算了!”
孩子们全吓傻了,只能哭着解释:“不会是那他们拿的,我们一直看着,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潘老毛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那物事毕竟太值钱,潘老毛绝不会吃了这样的哑巴亏。他记得上回儿子带回来的几个士兵,就是在街口帮邻居家修缮房屋的那几个。当下他便气势汹汹冲出去找人算账去了。
他冲到外面,那几名士兵就在街边干活。潘老毛一个箭步上去,伸手讨要道:“把玉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