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又道:“大哥,我瞧你打扮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不是在军中做官的?你是不是认识好多军中的大官?你跟我讲讲他们的事,我回去跟村子里的人说。我们村里好多人也想参军的。”
吴八虽然只是个小官,但被他这么一捧,心里很是高兴,连忙吹嘘起军队里几个大人物来。他说的时候阿白很认真地听,偶尔提些问题,吴八都很爽快地一一作答。
吴八把军中主要几名军官都吹了一遍,又炫耀自己与他们有多熟悉。阿白了解了大致,又继续问道:“我听人说,将军身边都有很厉害的谋士,专门给将军出谋划策。是真的吗?你们刘将军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吗?他们干过什么厉害的事儿没有?你跟我说几件,我好回去跟村里人讲故事。”
吴八不疑有他,大大方方道:“当然有。我们将军有两个很厉害的幕僚,最厉害的是那位贾参谋。我跟他也很熟,前天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你知道他有多厉害?”
阿白忙问道:“多厉害?”
吴八道:“之前黔州的薛州牧想忽悠我们将军跟朱府尹——那会儿还是朱御史——作对,薛州牧还骗我们将军说他在朝中有人,朝廷肯定会封他做下一任成都尹。我们贾参谋一眼看出薛州牧在吹牛,逼着他给朝廷上书,让朝廷先给他册封再谈别的。结果薛州牧这一上书果然出问题了,朝廷马上擢升了朱御史做新的成都尹,压根没理会薛州牧。我们将军也看出薛州牧就是个骗子,马上把他杀了,回头就来向朱府尹投诚了。”
吴八吹牛吹得起劲,没注意到阿白回头与他的同伴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阿白就又转过头来,与吴八继续聊军中的人和事了。
104、第一百零四章
打从到了仁寿之后, 贾聪每天下午会一个人离开军营, 到附近的河岸边上走一圈。他这人一向脾气古怪、性情孤僻, 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他这举动奇怪。
这天下午贾聪正要出去, 从刘不兴的将军帐前经过的时候, 正巧许竹本从帐中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贾参谋么?”许竹本阴阳怪气道,“去哪儿啊?”
贾聪道:“我出去走走。”
“哦。”许竹本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他到底要去那儿。随后用炫耀的语气道,“方才将军心情不大好,便找我来说说话。贾兄,说起来将军心情不好与你也有几分关系, 你知道为什么吗?”
贾聪平静地站在那儿, 也不说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但不管他想不想知道, 许竹本肯定是想说的。
许竹本靠近贾聪, 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可是到现在都对你让他去桂柳的事情耿耿于怀呢。你说,天下那么大,你不让将军留在蜀地,不让将军去北方, 也不让将军去江南,却偏偏让他往桂柳跑, 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将军不知道吗?你是觉得将军无能,瞧不起将军,才撺掇将军去开荒。你身为幕僚, 不为将军排忧解难,倒还给将军添堵,说得过去吗?”
贾聪神情有些微变化,仍不吭声。
许竹本轻哼了一声。他方才说的那些,究竟是刘不兴自己悟出来的,还是他在旁煽风点火挑拨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拍拍贾聪的肩膀,得意道:“往后等将军在蜀地站稳了脚跟,你啊,你就好自为之吧。”
贾聪低下头,谦逊道:“我知道了。多谢许兄提醒。”
他不生气,许竹本的拳头便如同打到了棉花上一般,十分地不痛快。他冷冷瞪了贾聪一眼,扭头走了。
贾聪照旧走自己的路,出了军帐,往河边去了。
……
河水潺潺,水花有节奏地击打在石头上,与风声合奏,仿佛一首余韵悠长的乐曲。此处不静似更静,贾聪每到此处来走,心中忧虑烦愁便能被流水带走,神智愈发清明。
他正低头走着,忽听身后传来可疑声响。还没等他回过头去,一把刀便已架在他脖子上了。刀锋的寒气和皮肤的锐痛感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许叫,老老实实跟我走。”身后人低声威胁。
贾聪异常配合地跟着挟持他的人走,不一会儿来到一片树丛后。
四下无人,贾聪镇定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有何意图?”
那人冷冷道:“你不必知道。若想活命,我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回答。”
贾聪道:“阁下想问什么?”
那人道:“我问你,刘不兴手下副将、校尉各有几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帐里?”
贾聪不慌不忙道:“若阁下不肯表明身份,这些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哦?”那人紧了紧手里的刀,“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顿了一顿,又品出贾聪方才那话话里有话,奇道:“你说不说,跟我身份有什么关系?我是什么人你能说,我是什么人你不能说?”
贾聪平静道:“我对刘将军未有贰心。可军中有人嫉恨我,想要陷害我。若你是故意伪装成敌人来套我的话,想陷我于不义,我必不能顺从。”
那人愣了愣,仔细琢磨了一番这话,明白了:“哦,你怕我是许竹本派来陷害你的。我不是。”顿了顿,又道,“我就是你们刘将军的敌人,现在我问你话,你不说我就杀了你,你到底说不说?”
贾聪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
那人:“……”
这番对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思索片刻,略微松开架在贾聪脖子上的刀,让贾聪可以看清那刀的模样:“我要是许竹本的人,我拿的刀必定是你们军库里的刀。可我这把刀是成都府铁冶工坊特制,你们的人想必弄不到。”
贾聪往那刀柄上看了一眼,刀柄上果然有成都府工坊的字样。正如此人所说,即便许竹本设计陷害他,这样的细枝末节却是顾全不到的。此人应当的确是成都府来的。
贾聪道:“我若不说,你当真会杀了我?”
那人道:“当真。”
贾聪幽幽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说了。”他不紧不慢,将刘不兴帐下所有副将、校尉的名字全报了出来,这些人手下各统辖哪些营、他们住在哪间帐中,亦交代清楚。
此刻挟持贾聪的不是别人,正是卫玥。他这几天带着人以各种身份接近刘不兴的军营,打听了不少军营里的消息,而最引起他兴趣的便是这个贾聪。他听闻是因为贾聪的建议,薛宝灰才会向朝廷上书请命;又听闻贾聪曾反对刘不兴入蜀,还建议他南下桂柳,只可惜这意见最后没被刘不兴采纳。
若传闻属实,这贾聪可是个极厉害的人才。这样的人朱瑙想必也会感兴趣,就算朱瑙不感兴趣,也不能再将他留在刘不兴的帐中,否则后患无穷。因此卫玥在对贾聪的习性做了一番调查、知道贾聪每日午后都会独自来河边行走时,便冒险地亲自来了。他要试试这贾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决定是杀了还是掳过去交给朱瑙,又或是做其他安排。
这几日卫玥也调查了刘不兴手下的其他重要人物,他问贾聪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贾聪的态度。而贾聪回答的与他调查的相一致,可见贾聪说的是实话。
卫玥道:“你还真说了啊?你这可是通敌之罪,你通敌不怕被处死么?”
贾聪道:“我说了是通敌,不说你也要杀我。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多活片刻?”
卫玥挑眉。从他挟持贾聪以来,贾聪就没有过明显的抗拒和抵触,甚至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片刻后,卫玥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有哪些人对刘不兴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他?又有哪些对他有贰心,可以煽动离间?”
贾聪想了想,道:“只有戴史、王斯对刘将军最忠心,其余都算不得死忠。最易于离间的当属周葵、杨何、姜石。”
卫玥饶有兴致道:“又这么老实?贾参谋,你这要不是在诓我,难道是早就有心叛变了?”
贾聪淡然道:“贾某胆小贪生,惜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