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想了片刻,道:“你先继续与费府尹谈着。我打算在此住几日,看看关中的情形再做打算。”
不管怎么说,他们把势力渗透进关中这件事都必是要做的。尤乾忙道:“是,东家。”
为免引起京兆府的人注意,朱瑙并没有在尤乾这里留太久,只听他大致汇报了一下这段时日的情况后便带着惊蛰从后门离开了。
上街以后,朱瑙吩咐道:“惊蛰。你分出几个人手,去延州那里打听一下谢无疾在各地的驻军最近的情况,再打听一下他们最近有没有收到很厉害的人才。”
惊蛰忙道:“是。”
……
谢无疾和午聪进城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金闵。武人消耗大,饿得也快。这两人赶了数日的路,路上只吃了些干粮,早已是饥肠辘辘。于是进城后两人先找了间热闹的酒馆祭五脏庙。
酒馆的小二前来招呼:“客官,要点什么?”
午聪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听他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忙介绍道:“本店的臊子面蘸水面是一绝,锅盔也是城里人每天排着队来买的。”
午聪看了眼谢无疾。
谢无疾淡淡道:“既好吃,就都尝尝。”
午聪忙道:“那就臊子面蘸水面和锅盔各来两份!”
小二一愣,正要解释他们这里面食量大,两个人要那么多怕是吃不下。却听午聪又道:“再来四斤牛肉?哥,四斤够么?”
谢无疾道:“可以。不够再加。”
小二:“……”
小二震惊了。这两人个子虽长得高,身材瞧着却精瘦。这身板里哪能塞得下这么多东西?
不过看这两人穿着气度,像是富户公子。没准富人为显摆阔气,就喜欢铺张浪费。既是给店里增添的生意,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赶紧答应下来,就去通知后厨了。
眼下正是用膳的时间,酒馆里十分热闹,到处坐满了人。谢无疾与午聪坐在桌前等待食物,邻桌的讨论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
“哎,你们听说过成都府的朱府尹没有?”邻桌的一人问他的同伴们。
“这不废话吗?你该问谁没听说过他才是。”
“哈哈哈哈,就是。现在茶馆里说书的都开始说那位朱府尹是怎么斩杀袁基路的故事了。还谁没听过他啊?”
起先问话的那人道:“那你们听说过他这个人,听说过他的身世么?”
“身世?什么身世?”
“不知道啊,他什么出身?以前好像还真没听过。”
当初朱瑙在阆州时,因阆州就那么点大,是以他一出名,人人都知道了他的故事。后来成都府的人有意打听他的事,也听说了一些。不过关中毕竟不是蜀中,关中的老百姓直到朱瑙在成都府执政后才稍许听说一些他的事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也有一个消息灵通的:“我之前听一个蜀中来的商人说,朱瑙其实是皇室宗亲。上一任成都尹贪赃枉法,可是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蜀地的事,才暗中给朱瑙下了密旨,让他起兵去捉拿袁基路。等他成功杀了袁基路,朝廷就把成都尹的位置封给他了。”
又道:“不过跟我说这事儿的商人最爱吹牛,他说的话我都不太信。”
最先开口的人道:“他别的事吹不吹牛我不知道,但这件事他还真没骗你——那朱瑙,还真跟皇家有关系,而且关系还大着呢!据我所知,朱瑙可不是一般的皇室宗亲——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什么?!”
邻桌瞬间就炸开了,谢无疾和午聪也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许是谢无疾的相貌太打眼,又许是他的目光太冷,邻桌说话的人对上他的视线,不由愣了一愣,正要说的话也打了个磕巴。
少顷,谢无疾收回目光,把头转回去了。
“他是先帝的私生子?先帝跟谁生的?”
“这消息你从那儿听来的啊?你赶紧说啊,别卖关子了。”
老百姓对于八卦都很感兴趣,尤其是猎奇逸闻。邻桌的人都追着那人问个不停。
于是那人接了下去:“这事儿是我表兄给我写的信里跟我说的,我表兄在绵州,他说这件事现在在蜀中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朱府尹是先帝和宫女所生,那宫女生子以后遭到奸妃的嫉妒,怕奸妃谋害他们母子性命,所以偷偷托人将孩子送出宫,对宫内却谎称孩子死了。那个那被抱出来的皇子就是朱府尹了。”
“哇!朝廷从渤海王那里接了个七岁的小孩即位,不就是因为先帝膝下无子吗?这事儿要是真的,那怎么不把皇位传给朱府尹?”
“是不是朝廷讲礼法,不认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啊?”
“得了吧!什么礼法啊?让一个牙都没换的小孩当皇帝,还不是那些阉人想趁机把持朝政么?真要接个厉害的回去,还有那些阉人什么事?”
有人说笑跑题,也有人质疑:“你确定你表兄不是在吹牛吗?这种话我还是不太信。”
那人道:“我表兄老实得很,从来不吹牛!不信你到蜀中去问问,前阵子先帝刚死的时候,是不是好多老百姓为先帝服孝?知道为什么吗?就是那朱府尹起的头!听说先帝死了以后,因为阉人弄权,朝廷不肯认他,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祭祀,可孝道又不能不守。他就只能偷偷在府上穿孝服为先帝祭祀。后来这消息被他府上的下人传出来了,成都府的官员都敬重他,老百姓也爱戴他,为了抗议朝廷的不公,就全跟着他一起披麻戴孝呢!”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关中距离京城较近,也没人给先帝服孝。蜀中和京城离得那么远,还有山川阻隔,要是蜀中百姓真都为先帝服孝,那确实是有些奇怪了。
午聪听完了邻桌全部的对话,听的云里雾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觉得好像十分生动。他不懂这事儿到底有几分可信,不由看向谢无疾:“哥?”
其实他之所以有这感受,是因为这故事已传了很多道,每传一道都会有些走样,从那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已添油加醋了许多。而很快,会有更多更加生动的故事在关中传开,传到更远的地方。故事或许还会走样,而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也会逐渐被人们完善得更加合理。
对于午聪的疑问,谢无疾没有任何反应。他垂着眼,睫毛的阴影挡住泪痣,若有所思。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闵正在院中练功, 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手下进来汇报事情, 也不停下手里的功夫, 继续将一把长矛抡得赫赫生风。谢无疾治下严格, 纵使是在后方指挥作战的军官也不敢懈怠练习, 要随时保持作战的能力。
他耍了一招回马枪,长矛向后一抡,人也顺势翻身,矛尖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他的目光始终随矛尖而动,只见两双靴子忽然出现在他矛尖的前方。他微微一愣,视线顺着靴子向上, 看清来人——
“将、将军?!”金闵被谢无疾的忽然出现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慌忙将长矛扔到一旁, 低头行礼, “副尉金闵参见谢将军、午长史。”
金闵的手下都认得谢无疾和午聪,因此没人敢栏谢无疾,连个通报也没有就放他们进来了。是以金闵一点准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