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疾点头:“去把。”
前来通报的士卒忙出去知会了, 金闵也准备出去迎客,谢无疾忽然又叫住他。
“你记得问他,”谢无疾道:“他们到底要与京兆府谈哪些条件。”
这段时日以来, 他们已经把以后蜀商每年应给谢家军多少粮饷、分多少次数给、用什么样的方式给,还有谢无疾入关后打算带多少人来、问京兆府要多少耕地等等问题都协商好了。唯独蜀商自己要跟京兆府谈什么条件,尤乾一直语焉不详的,只说了个笼统:就是蜀商要来关中做生意,生意会涉及许多方面。具体涉及哪些方面,他始终都没有说明白。
金闵忙道:“是,属下明白。”
不片刻,金闵到达客堂,等了没一会儿,尤乾也被他们手下的士卒带进来了。
正如谢无疾所料,尤乾这两日四处游说本地的富商豪绅,已游说成了好几家。他眼下只是过来知会一声消息,好叫他们放心的。
尤乾见了金闵便笑道:“金副尉,我今日去见了牛、吴两家的家主,他们已答应了我的请求,必会竭力游说京兆府的官员同意贵军进驻关中的。金副尉只管放心就是。”
“哦?”金闵并不意外,客气道,“那可真是辛苦尤兄了。”
“不辛苦,不辛苦。”尤乾笑眯眯道,“咱们蜀商和谢家军的兄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客套?”
金闵呵呵笑了笑,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问道:“尤兄用过晚膳了么?”
尤乾忙道:“晚上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我只是正好从这附近经过,想把这好消息早点告诉金副尉。消息既已带到,我也该回去了。”
金闵道:“既然来了,就算不用晚膳,何妨再喝杯热茶,吃点点心。不必这么着急走。”
尤乾却道:“金副尉太客气了,下回有机会咱们好好聊。只是我今天晚上的确还有些事要办。”
金闵见他执意要走,也就不多留了,道:“那我送尤兄出去。”
两人穿过回廊,往门口走。
路上金闵记得谢无疾的吩咐,又问道:“尤兄,过两日我们就要去官府找费府尹商谈了。你们蜀商究竟打算与京兆府谈哪些条件,也该让我们知道了吧?”
尤乾笑呵呵道:“自然是应该的。但是具体的方案我们自己也还没定好。等定好了,金副尉也就知道了。”
金闵不相信尤乾的话,以为这只是推脱的托辞,不由皱眉道:“尤兄,如今我们可是同一阵线的,须得齐心协力才是。你若是还对我们遮遮掩掩,未免叫人信不过。”
尤乾忙道:“金副尉误会了,是当真还没定好。若定好了,我保证在与官府商谈之前,我会先送来给金副尉过目。再者说了,到时候我们不是一起去与官府谈判的么?我们与京兆府谈什么条件,还能瞒着你们不成?”
蜀商刚来京兆府谈判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谈判的方案。但现在因为他们跟谢家军联手了,他们需要支出更多的钱粮,但同时有了谢家军的武力威胁作为助力,谈判的成功率也比从前高了,因此他们对方案进行了调整,在先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事项。
金闵见他不肯松口,也没别的办法,只好送他走了。
送走尤乾后,金闵又回到谢无疾身边,将尤乾的说法转告给谢无疾。
谢无疾听罢微微皱眉:“他说他们还没定好?”
“是啊。”金闵愤愤不平道,“那些蜀人老奸巨猾,我看这八成是借口,他们是想背着我们耍花招,坑我们呢!”
谢无疾倒有不同的想法。正如尤乾所说,他们双方为了能让京兆府答应他们的要求,一个负责威逼,一个负责利诱,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到时候是要一起去找京兆府谈判的。蜀商要跟京兆府谈什么,不可能瞒着他们。如果说他们真的打算在背地里耍什么花招,那也是另外一回事,也没必要在这上头瞒着。
尤乾说还没定好,可能是真的还没定好,毕竟时间非常紧凑,局势发生变化到现在拢共也没过去多少天。
谢无疾思索片刻,低声道:“有些古怪。”
金闵一怔,忙问道:“什么古怪?”
谢无疾道:“那尤乾……他的权力太大了。”
金闵还是稀里糊涂:“权力太大?”
谢无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觉得,朱瑙究竟给了他多少权力?”
“哎?”金闵又愣了片刻,终于明白谢无疾的意思了。
对啊!尤乾只是一个商人,他代表成都府出来谈判,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把消息传回成都府去。因此所有的决策都是他自己做的。那朱瑙到底给了他多大的权限啊?
金闵嘀咕道:“难道尤乾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他会不会是成都府的哪个高官?”
谢无疾:“……”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蹦出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想法。然而被金闵这一搅合,那想法很快散了——金闵说的这个还有几番可能,而他所想的那个,是在太不可能了。
谢无疾冷冷道:“派人盯住尤乾,看他每日都和哪些人接触。还有,继续打听贾一珍的消息。”
金闵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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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乾说他们还没定好要与京兆府商谈的方案,这话不是推脱的借口,而是他们确实没定好。眼下朱瑙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谈判的内容。
其实刚开始他让尤乾来京兆府的时候,由于事出紧急,他只是打听了一些京兆府的概况,并没有摸清京兆府的详细情况。此番他亲自来到关中,有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对于京兆府的情况他更加了解了。再加上谢无疾这一闹,给了他推翻重来的机会,现在他要开出的条件比之前更有针对性了。
惊蛰走进屋内,只见朱瑙正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他走到朱瑙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见朱瑙在纸上画了一张很大的图表,表中分了许多块垒。
其中一块是官库的收入,又细分为盐、铁、田税、商税、交通等;另一块是关中的工商业,又被细分为织造、陶瓷、酿酒、制糖、造纸、金银镂刻、土木等;另外还有关中的山林海泽,分为矿产、林业等。每一项名类旁,朱瑙会写下几个名字,或是官职,或是家族,代表着这些事项目前在关中都由什么势力所掌控。
庞大的图表,看得惊蛰眼花缭乱。
过了一会儿,惊蛰道:“公子,刚才小七他们回来了,公子让他们调查的事情他们都查好了。”
朱瑙搁下笔:“怎么说?”
惊蛰道:“确如公子所料。费岑出任京兆尹后,一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措。关中的势力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