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第452章

眼睑垂了垂,思忖片刻,又道:“我不知。”

朱瑙好笑道:“那你为何而来?这个也不知道么?”

谢无疾不作声。

面对这个一问三不知,朱瑙通情达理地不再发问了。他又上前几步,摸了摸马颈。谢无疾的爱马认得朱瑙,乖顺地低下头来由他抚摸。

两人长久无话,谢无疾不知朱瑙如何作想,只知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向来杀伐决断,决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此刻他却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得知大相国寺失火,他本该立刻指挥士卒前来帮忙救火,可他却独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当看到朱瑙平安,他本该入殿询问究竟,可他扭头却走了;

当看到朱瑙追出来,他就该立刻下马说话,可他现在仍坐在马上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有可能他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僵——朱瑙摸马颈的时候,摸着摸着就摸到他的手上来了。

谢无疾看看那只手,看看朱瑙;再看看那只手,再看看朱瑙。

朱瑙的双眼不知不觉间又似初一的月亮般弯起,扬着的脸上满是笑意。

谢无疾:“……”

本来还只是不自在,这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女子了。

为了不显得更加扭捏作态,他果断从马上跳下来,在朱瑙面前站定。

朱瑙笑道:“你如此关心我,我很高兴。”

“嗯……”谢无疾应了一个字,想了想。没有后话。

看见朱瑙无事,他自然也高兴。他的不自在,不是因为朱瑙,也不是因为惊蛰或其他人,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在逐渐失去分寸,他在想他曾经不会想的事,他在做他曾经不会做的事。他曾问过午聪,这是好还是不好,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晓。

曾几何时,他的事,军队的事,一切全仰仗他的决定。他从不迷茫,因为迷茫没有用,没有人能教他怎么办。

可是方才,当看到大相国寺起火的时候,当他想到朱瑙或许性命有虞的时候,一瞬间他头脑一片空白,醒过神来时人已在大相国寺外了。

他自问不是仁慈良善之人,亦不将哪个生灵性命看得有多重。他眼中所看,心中所想,一向是江山大业。若身边亲眷良友离世,他并非不难受,只是能够迅速接受罢了。

可唯独朱瑙……绝不能有事。

谢无疾还在走神,而朱瑙这回没了摸马颈的铺垫,直截了当地握住了谢无疾的手。他不仅笑容和举动,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调戏良家的登徒浪子。

朱瑙:“谢将军这个样子也真好看。”

谢无疾:“…………”

在他考虑要不要把那只登徒手捏碎的时候,他听见朱瑙又接了一句。

“谢将军待我的心思我明白。我待谢将军的心思,谢将军还不明白么?”

谢无疾微怔,手劲放松,逐渐改捏为握。

夜风寒凉,一阵疾风刮过,不远处的亲卫们齐齐打起了寒颤。

也不知是否今夜刚刚经历了火险的缘故,总觉得今晚的月色分外寂寥啊……

239、第二百三十九章

祖师堂的火被扑灭以后, 大相国寺的混乱也就告一段落了。

是夜, 直到子时时分, 大相国寺的蜀军士兵们都回去歇下睡了,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才从寺中驰离, 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

几日后,玄天教的主要职事们并“黄鼠狼精张玄”都被问了刑,且都是极刑,用残酷直白的手段破除百姓对他们的最后一丝妄想。

刑场上,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茫然困惑,有人暗中垂泪。不管人们做何反应, 当行刑结束后, 朱瑙就不再继续向下追究了。

自然, 说书先生们又写了新的戏折子, 戏曲班子们又排了新的戏, 从早到晚在城内外演出,以保证这些故事比玄天教的教义更加深入人心,更加人尽皆知。

而玄天教的其他分坛处仍始终没有传来张玄的消息,看起来, 张玄似乎已经放弃了由他一手创立起来的玄天教。朱瑙和谢无疾也不客气,不断派人前去各处分坛, 文武手段频频使出,只为尽快根除邪教,以免邪教往后再掀风浪。

而汾阳的政务在朱瑙等人的打理下, 暂时上了正轨。朱瑙也重组了汾阳的官府,任命了多名官员,往后汾阳城的治理便可由新官府来操持。

大局已定,朱瑙与谢无疾便不再在汾阳逗留,点兵回延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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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

陆丰一路快马,昼夜兼程,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延州城。虽说天色已暗,他却不敢多加耽搁,拿着令牌直奔官府门口。

他来到官府门外,只见一名和他打扮类似的男子也同样刚刚赶来。两人打了照面,心有灵犀地互相点头示意,心里已然清楚对方的身份——陆丰乃是蜀军的探子,负责给朱瑙传递情报。而对面那位,显然是延州军的探子,来给谢无疾送信的。

官府的守卫分别检查了两名探子的信物,确认无误,道:“二位稍后,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陆丰忙道:“我有要事需向朱府尹面禀。”

另一名探子也道:“我要面见谢将军。”

他二人有特使牌,意味着他们传递的是重要情报,有资格直接面见主将禀报,以免因繁琐步骤延误了战机。

守卫答了声明白,入府通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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