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第541章

他忍着痛,一瘸一拐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步,不可思议地质问道:“蜀人收买你来行刺我?!”

李步还想挣扎,却被亲兵们死死按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顿时面色如土,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说起。

田畴又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们让你行刺我……”

暗杀敌军主将,这本身就是战场上常用的手段之一,田畴绝非第一次经历此事,可他心底却莫名腾起一股失望之情。

纵使他知道这失望毫无道理,连他自己也倍感诧异,他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失望。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田兄,冤枉啊!”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吴圩朝这里赶了过来。

吴圩乃是被朱瑙派来说降田畴的,今日田畴再度将他拒之门外,他自忖任务再三失败,实在没脸回去,就赖在军营外不肯走,想等到田畴出来的时候强行见一面再说。而田畴手下负责看守他的士兵们见田畴既不见他也不杀他,摸不清田畴的心思,也就没有强行把他押走。这才让守在军营外的吴圩恰巧看见了方才的一幕。

吴圩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指天发誓道:“田兄,这位李指挥使多日前派人到蜀军营投诚,表示愿意带兵归顺。蜀帝知道他是你的手下,不愿让你为难,当下便命人将他的投诚驳回了。今日之事,绝非蜀帝授意,田兄务必明鉴呐!”

李步目瞪口呆,田畴沉默。

吴圩这话半真半假,田畴当然听得出来。蜀人不肯收李步,绝不是给自己脸面,而是因为李步和他的杂牌军百无一用,收下反而是祸害。然而行刺之事不是蜀人的授意,他略一思索,倒是信了。

如今他败局已定,蜀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取他的性命。他是死是活,对蜀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李步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这般豁出去,蜀人竟然不领他的情,顿时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狗娘……”他话还没说完,田畴的亲兵猛地往他后颈上一砸,将他劈晕过去了。

吴圩讪笑道:“田兄眼下可有空闲?不知我们可否坐下谈谈?”

田畴依旧沉默。

吴圩多少有些心惊胆战,就怕一言不合田畴连他也给砍了。然而片刻后,他听到田畴长叹一声,低声向周围的秦兵们吩咐道:“守好军营,别再让人靠近。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

田畴带出来的嫡系人马都是他的心腹,众人立刻道:“是,田公!”说罢便将李步提下去,人们各归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田畴道:“吴兄到营中稍坐,待我处理完伤势,我们再谈。”他被李步捅伤的地方还在流着血呢。

吴圩忙道:“田兄快去吧,别耽误了伤情。”

田畴不再多话,挥手示意部下先将吴圩带进去,自己则等待军医的到来。

吴圩被人带走后,田畴闭上眼睛,脸上泛起一抹苦笑。他征战十数年,从来没打过这么狼狈的仗。他不怪陶北把如此烂摊子丢给他,害他沦落这般境地。只是这段时日的冷静思考,让他撇开与陶北多年的君臣情义,逐渐将天下形势看得更加明白。

——梁国大势已去了,蜀帝朱瑙才是人心所向。

而在被李步行刺时那一刻的失望,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已经将投靠蜀军当成自己的退路了。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就不可能再掐灭。而他的犹豫不决,无非只是拖延时间,拉上更多人陪葬而已。这又何苦?

到此为止吧。

多日的纠结,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而他混沌的内心,也逐渐变得清明了。

291、第二百九十一章

半个月后, 邺都。

一名年轻男子正焦虑地在大将军府外徘徊着。他是一名来给陶北送信的信使。

过了没多久, 府内迎出来一名陶北的亲兵, 向信使传话道:“我已通报过了, 你进去吧, 大将军在里面等你。”

那信使分明很心急的样子,听了这话,却又踌躇着不敢迈过门槛。亲兵奇道:“你怎么了?”

那信使不知缘何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欲言又止,擦了擦汗,终于鼓足勇气迈过门槛,向里面走去。

亲兵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看来, 这位信使今日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须知像这类信使, 倘若有喜讯禀报, 他们自己也会欢天喜地、因为汇报喜讯时他们也能获得主公的打赏;但若是他们带来的是坏消息, 他们也会紧张不安, 唯恐受到主公的迁怒。

亲兵并不知道这信使进来带来的是什么消息,他只知道这人是濮州牧派来的。他心里不由揣度道:濮州一向太平,能有什么坏消息?哦,对了, 眼下小皇帝好像就在濮州濮阳县的大觉庙礼佛。难不成跟小皇帝有什么关系?是皇帝生病了吗?

亲兵一面胡乱猜测着,一面带着信使往里走, 很快就来到后院。他停下脚步,道:“你进去吧,大将军就在里面。”

就走这几十步路的时间里, 信使又出了满头汗。他用袖子连抹了几把脸,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欲哭无泪地朝里面走去。

今日陶北正在与幕僚们商谈国策,听说濮州牧派信使前来有急事禀报。他担心会和小皇帝有什么关系,忙把幕僚们撇下出来接见信使。

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信使走了进来。

那信使上前,哆哆嗦嗦要给陶北行礼,陶北挥手道:“免礼。濮州牧派你来,有何事禀报?”

那信使明明听到免礼二字,却还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陶北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那信使,发现信使脸色难看,浑身不住哆嗦。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感到不妙,忙快步上前抓住那信使的胳膊:“怎么了?与陛下有关吗?”虽说朱新并不掌权,但小皇帝到底是梁国的脸面,陶北绝不愿看到他出事。

信使嗫嚅着不敢开口,他越不说话,陶北越急切:“是皇上病了?是祭祀不顺利?还是太师出事了?你快说啊!”

信使被他逼得快哭了,终于磕磕巴巴道:“大、大将军……皇、皇、皇上他,他不见了……”

“什么?!”陶北愣住。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信使带着哭腔道:“皇上,在大觉寺,待了半个月,本该离开大觉寺去南阳菩提寺了。濮州牧备好了车马,在大觉寺外接人,可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州牧派人进去找时才发现,发现皇上他,已经不见了……”

陶北越听越焦急,越听越莫名,狠狠地呵斥道:“什么叫不见了?你给我从头把话说清楚!不见了是去哪儿了?太师人呢?!”

如果信使能说出小皇帝去哪儿了,那这就不叫不见了。其实也能不怪信使说话不清不楚,实在是事关重大,从濮州当地的官员,到随行人马,再到被派回来报信的信使,人人都被这桩天大的事给吓懵了。

数日前,就在小皇帝应该离开濮州去南阳的那一天,人们发现小皇帝和太师没有如往常一般大清早就起来礼佛念经。这两人位高权重,所有随行兵马只负责保护他们,并不负责监视他们。因此人们当时也没有太上心,只当他们睡过了头。待时间太久,人们察觉不对进屋请人时才发现,屋里竟然空空如也!

皇帝和太师双双失踪,濮阳的官员们当场就傻眼了!他们连忙满寺庙地找人。死活找不到,赶紧把寺里的僧人全抓起来一一审问。问了好半天,终于问到一名僧人承认,前一天他收了太师张灵的重金,给张灵和小皇帝偷偷弄了两身僧服。

官员又去盘问昨夜守寺之人,才得知昨夜真有两名僧人离开寺庙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就是说,张灵带着小皇帝,伪装成两名僧人,跑了!

这皇帝和太师是来礼佛的,在进寺之前,张灵还千叮万嘱,要所有官兵务必尊重大觉寺内的僧人,绝不可打扰僧人的日常修行和生活。因此这些官兵们只查进寺之人,对出寺的人却并不严加盘查。他们办事确有疏漏之处,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和一国太师居然会主动逃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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