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风本来还担心蜀军占了淮南以后会立刻挥师东进,他没有把握能在潞州挡住蜀军。现在好消息是他多了点喘息的时间,坏消息是蜀军在淮南收买人心,他们夺回淮南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蜀军就不认为他们有夺回淮南的可能,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大方地治理淮南了。
柳惊风不由苦笑:照这趋势下去,陈国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这时候, 一名亲兵闯了进来。
“柳公!”亲兵急急禀报道, “外面、外面来了一支兵马!”
“什么?!”柳惊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说田畴现在正致力于治理淮南, 不会立刻打过来吗?难道是障眼法?!
亲兵喘了口气, 道:“是谢、谢公带兵前来支援了!”
柳惊风一怔, 顿时又惊又喜:“你喘什么气啊,吓我一大跳!带兵的哪位谢公?是不是老七?”一面问,一面已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
亲兵道:“是、是谢七公。”
柳惊风听到答案,嘴角已快咧到耳根了, 脚步愈发加快,朝着马厩跑去。他身后的亲兵连忙追上:“柳校尉, 穿件披风吧,小心着凉了!”
柳惊风哪还管什么披风不披风的,上了马, 脚蹬都没踩稳就赶着马往外跑,差点没把脚给扭伤了。
他骑着马直奔城门口,见城门仍关着,高声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开城门呐!”
守城的士兵连忙将城门打开。
柳惊风领着几名亲兵继续往外冲,出了城门,只见城楼下果然一支大军等着,军中高举“陈”字旗与“谢”字旗,骑马站在军队最前面的人不是谢无尘又是谁?
柳惊风两眼放光,一路径直冲到军前。
谢无尘看到他出来,也愣了一愣,上下打量着他。
柳惊风翻身跳下马,走到谢无尘的马下方,仰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向他伸出手:“老七。”
谢无尘看见他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失神,鬼使神差地将手递给了他。
柳惊风一用力,就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谢无尘本想跳到地上,却被柳惊风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更有甚者,柳惊风抱起他在原地猛地转了两圈!
谢无尘惊呆了,想要将他推开,奈何柳惊风耍起了无赖,两只爪子在他后腰扣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松手。
谢无尘气得脸色胀红,又不能当着大军的面与他翻脸,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大军看着呢!”
柳惊风腻腻歪歪的:“老七,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久没见你了。”
谢无尘低声道:“进城以后再说!”
柳惊风却不吃他这套:“进了城,你还让我抱么?你非得揍我一顿不可。”
谢无尘:“……”他还真有这样的打算。这段时日他收了柳惊风数封信,信里写的好似柳惊风已经被马束和蜀军轮流拿刀架在脖子上了,自己再晚来两天他就要被砍胳膊砍腿儿了。结果呢?这会儿仍然全须全尾的,也没见哪儿多道伤口。
然而再让他这样抱下去,他们这两军主帅的脸面算是全没了,还会沦为军中的笑柄。
谢无尘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最后憋了回去,反手也搂住了柳惊风,在他耳边一声轻叹:“……你没事就好。”
他这反常的温柔吓得柳惊风一哆嗦,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谢无尘立刻抓住机会把他推开了,顺便狠狠剜了他一眼。
柳惊风拍拍胸口,惊魂未定:谢老七都会跟他温声细语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命不久长了呢!
谢无尘迅速理好被他揉皱的衣服,转身向大军下令道:“进城!”
……
……
将大军安顿好,谢无尘与柳惊风来到了在潞州征用的官邸。
柳惊风面上不动声色,却不住偷眼打量谢无尘。
两人走进院子,谢无尘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柳惊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做了个防御的姿势。
谢无尘失笑。
柳惊风等了片刻,没等到拳脚,也没等到斥责,不由放下招架。只见谢无尘面色凝重,柳惊风登时一怔,连忙走上前去。
“老七,你怎么了?”
谢无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他:“柳八,就在我离开江宁之前,我亲手抓捕了卢二。”
柳惊风茫然:“卢清辉?他怎么了?”
谢无尘道:“他在朝中结党,办了一个吟竹诗会,实则借诗会之名暗中筹谋降蜀之事。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暗中笼络很多人了。”他便将那些参与了“诗会”的人告诉柳惊风。
柳惊风听完既在意料之中,又颇感意外。他意料之中的是有人想要降蜀,意外的是此事竟会是卢清辉牵头。他还以为卢清辉很讨厌朱瑙呢……
谢无尘又凝重道:“我来之前,已与我们谢家的族人和你们柳家的族人商议过了,看来我们与蜀人之战非打不可了。”
柳惊风又是一愣。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最后扯出一个苦笑来。
“唉!”柳惊风道,“我还以为是你想我了,才带兵来找我呢!原来是这样啊……”
谢无尘一时失语。
在如何对蜀的事上,江南的世族们一直举棋不定。打有许多顾虑,不打又有许多担忧,但这世上的许多事往往就是坏在了“举棋不定”上。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别人却不会停下脚步,于是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极为被动了。对于谢家柳家而言,就是如此。
一开始,他们指望马束占领徐州,帮他们挡住蜀军的脚步。结果短短半年,马束就反戈一击。没等他们摆平马束的叛乱,蜀军却先借着马束的东风渡过淮河了。而让他们彻底醒悟的,其实是卢清辉在江南的活动。
——卢清辉无疑是受朱瑙指使的,他的举动,明明白白地揭示了朱瑙对陈的策略。
——朱瑙打算拉一派,打一派。